安陽宋代碑刻中,還有少數出自民間書手的墓誌碑刻,
書者多為名不見經傳的進士文人,反映了民間書法的狀況。
這類墓誌書法作品不拘泥法度,
大多隨意奔放、粗率自由
,因民間書手與刻工水平不一而呈現出各不相同的面貌。
雖因不受法度制約而使得略失秩序,卻獨有稚拙質樸之意,流露天真率意之趣。
倘若去其粗野而取其天真,也大有鑑賞一番的必要。
安陽《大宋清河郡張公志銘》,拓片可見《安陽墓誌選編》,此志在出土的宋代墓誌中年代較早,據下葬時間猜測墓誌大抵是太平興國四年(979)所書,墓主為州縣官員。
就書法風格而言,
該志於筆法精嚴、結體端穩勁挺的楷書之列迴然獨立,凸顯出民間書法的特有風格。
書者以婉而通似篆法的用筆為主,
筆劃直入,以中鋒行筆,收筆處稍微鋪毫
,轉折不見稜角卻也稍加停頓,並非圓轉而下,不過略有些浮華軟弱之病態。
點畫的書寫像是有意融隸、楷、草於一體,以篆書的用筆結合楷書的橫劃、點劃與隸書的撇捺、鉤、轉折,尤其是捺劃的書寫,上挑的捺劃收筆與隸書的波磔很是相近。
點的形態多以三角形出現
,如“我”、“之”,這與宋時楷書注重點畫的精緻妙逸似乎不太相符,有個別短豎也常被寫做三角形態,如“刊”字;豎畫多以提筆收, 有些類似章草。如“代”、“南”,與皇象《急就章》中豎畫的收筆接近;豎鉤倒更像是從隸書中借鑑而來,如“爾”、“刊”等。
結字章法全然不受任何約束,點畫長短不一,結體疏闊開張
,字勢左右搖擺,靈活多變,隨勢而出,參差錯落,恣肆歟側。整體章法茂密,但疏密分佈較為均勻。
該志於民間碑刻中屬書刻較精美之作,能看出書者取法多樣且有一定的書法造詣,既能不拘泥固定的法度限制,又能在率意灑脫中見其筆法、結字之功力,這種風格甚至在當今的民間書法創作中仍然能夠見到。
1073 年的《王用昨墓誌》現存於安陽一村民家中,較《大宋清河 郡張公志銘》而言,此志將民間碑刻的隨意性展現淋漓,
無論是書法還是鐫刻都顯得更加粗率,偶見刀痕。
字中粗細變化較為明顯,但因筆畫書寫不精到而無法探明其筆法與筆致源脈,
只能看出其結體縱長舒展,布白均勻,書風大氣
,雖毫無修飾卻有些稚拙天真、古拙剛勁、純然樸質的“金石氣”。
這種有些滄桑、真實的充滿天然“金石氣”的書寫鐫刻,
雖粗服亂頭卻使得碑刻生動自然,毫無矯揉造作與刻意安排之氣也算是難得
,其對法度的無視又顯得頗有率意灑脫之趣味,是民間率意風格碑刻的代表。
民間書法受書法發展制約的同時或多或少地保持著自身的演變軌跡,對於此類民間碑刻作品,理應進行全面考量。
雖然難以探究其筆法源脈,
書刻法度尚欠謹嚴,結構缺乏規範,甚至過於粗率而流於弊端
,但尚可去粗取精,借鑑其奇倔活潑之態與率意灑脫之趣。
統觀安陽宋代楷書碑刻,風格多樣,形態不一,
除了上述風格特徵較為明顯的碑誌外,還有一些並不能清晰地看出取法。
亦或是書者對各種楷書,尤其是唐楷、“鍾”、“王”均有涉獵,書寫時又將其他筆法、結字技巧融入其中而自成風格,既學古又創新。
如安陽韓琦家族墓出土的北宋政和八年(1118)《宋故令人孫氏墓誌銘》, 屬於小楷書墓誌,
字形略扁,點畫舒展,筆筆送到,取“意”又守“法
”,正像是取法 唐楷、鍾繇、二王書法的變體,饒有趣味。
正如所見,安陽的宋代楷書碑刻取法多樣,但尚未發現有北朝墓誌風格的碑刻,甚至在整個宋代都極少,這也是跟書法史實相符的。
畢竟北朝碑刻多是民間書手所寫,書寫水平也良莠不齊
,文人士大夫作為有宋一代的主角,自然不願學習,而只願將二王、唐楷等“系出名門”的書法奉為圭臬,這便是為什麼在安陽的唐代碑刻中常能見到一些書寫類似“魏碑體”的碑誌,而宋代則不然。
但是書體發展本就有內在存續性,一些碑刻中有時依然會出現一些跟北朝墓誌楷書類似的特徵,例如上文提到的《韓炤之孫韓子說墓記》以及《宋故安康郡夫人呂氏墓誌 銘》、《時氏遷葬記》、《宋故令人孫氏墓誌銘》等,
結字都比較緊密,橫畫左低右高,豎畫與折筆稍有內擫。
有北朝墓誌楷書中“斜畫緊結 ”的特徵,而《有隋相州天禧鎮寶泉寺傳法高僧靈裕法師傳碑》等又有“平畫寬結”的特點。
想必即使宋人不屑於刻意 學習北朝碑刻之書,但避之卻不可能
,畢竟前朝書家歐陽詢、顏真卿楷書尚被認為分屬 “斜畫緊結”與“平畫寬結”兩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