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少年 別歷下》

晁補之

無窮官柳，無情畫舸，無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

罨畫園林溪紺碧。算重來、盡成陳跡。劉郎鬢如此，況桃花顏色。

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

晁補之宦途坎坷，始終沉淪下僚，漂泊各地任職。他曾經擔任過齊州知州，在歷城居住過一段時間，後來調職離開，懷念在這裡度過的日日夜夜，不禁心有所感，就寫下了這首詞。詞意一言以蔽之：以劉禹錫的遭際自況。劉禹錫是唐代大詩人，曾經參與過“永貞革新”，改革失敗後遭到貶官放逐，在外地輾轉了整整十年，才又回到都城長安。

劉禹錫

當時長安城外有一座玄都觀，觀內道士種植了很多桃花，成為一時勝景，劉禹錫前往遊覽，就寫下了他那首著名的《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詩中說“

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表面說桃花，其實是嘲諷當朝權貴，都是從他遭貶之後才冒出頭來的體進小人。

玄都觀裡桃千樹

據說受此詩影響，不久後他再遭外放，又顛沛流離了十四年才回長安。此時玄都觀裡的種桃道人已死，桃花殘敗，已不復昔日勝景，劉禹錫因此寫下了《再遊玄都觀》詩，說“

種桃道人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你們這些體進小人起家快，敗落也快，只有我堅持自己的理念，不肯隨世俯仰，終於還是又回到京城來了呀！

《再遊玄都觀》全詩

晁補之以劉禹錫自況，充滿了壯志難酬，宦途坎坷的悲嘆，以及對時局不滿的牢騷。這首詞開篇先寫歷下美景，有“無窮官柳，無情畫”，可惜中間夾著一個“無根行客”。一連三個無，將眼前美景和內心抑鬱加以對照，讀來回味無窮。接著詞人說南山都來送我，但高大的城池卻將行人和留者隔開，這城池乃是政局之比，說明自己的離去並無別因，只是朝廷命令，是因遊宦而已。

遊宦

下閥開篇，重新再寫美景，園林如畫，溪水湛藍，這歷下真是個好地方啊。這樣美好的地方，我一定還會回來的，只是宦海沉浮，再回來又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劉禹錫兩次離京，再回來相隔十年、十四年，京中風物大變，要是我也隔著五年十年再回歷下，眼前的美景也都會變作陳跡了吧？

歷下

人生坎坷，轉眼間一事無成而鬢髮已斑，想必這些美景，也包括自己因為愁緒重重，因而對眼中所見美景在腦海中的反映和再創造，應該會更加不堪吧。所以詞人才說“劉郎鬢如此，況桃花顏色”。自嘲中別生幽怨，幽怨後仍含曠達，如此結句，實在難能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