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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傳:第二十六章 臨終遺言

齊桓公三十八年(前648年),叔帶秘密聯絡西戎,請求西戎進攻王室,為自己篡權奪位創造條件。

此時,叔帶仍在周都洛邑為西戎通風報信。由於有了他這個“合格”的內奸,西戎順利來到周都洛邑城下,將洛邑團團圍住。在此危機情況下,周公宰孔關閉城門,固守城池,不允許任何人出入都城。在此期間,叔帶多次想要出城與西戎之兵回合,但因為宰孔防守嚴密,始終不能如願。

除了防守之外,周襄王還派出大批使者前往各地諸侯,請求他們救援天子。

此時此刻,“尊王攘夷”的政治口號已經喊了很多年,聰明的君主早已發現這不僅僅是一個口號,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政治綱領。只要有了這個政治綱領,那就可以號令諸侯,從而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霸業。

這是齊桓公走過的路,沿著這條路,齊桓公順利成為了諸侯間的霸主。霸主的榮譽是無上的,霸主的稱號是令人羨慕的。齊桓公為諸侯們做了一個示範,要想當霸主,就必須得“尊王攘夷”。

現在,又有“夷”來騷擾周天子。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但這次率先抓住這個機會的不是齊國,而是秦、晉兩國。秦穆公和晉惠公為了獲得“尊王攘夷”的名聲,在接到周襄王求救使者的第一時間便親自帶兵,趕往周都,為周天子驅逐西戎。西戎見兩國軍隊開來,也就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西戎既退,秦、晉兩國也就率兵歸國了。

為什麼在這次尊王行動中,齊國沒有出動呢?不是齊國不尊王了,而是因為秦晉離周近,而齊離周遠。當週襄王的求救使者到達齊都臨淄時,齊桓公也是第一時間立即派遣管仲率兵救援周都。

可是等管仲率兵到達周都時,戎兵早已在秦、晉兩國的兵威下撤兵回國了。若此時撤兵,齊軍不僅白跑一趟,霸主國齊國也會因此丟了面子。

當霸主,面子比裡子更重要。為了表示自己很強,管仲一方面繼續進軍,一方面派使者譴責戎主,言語之中,管仲還讓使者透露齊軍動向,意圖促使戎主明白齊軍要向西戎動兵。

戎主害怕齊軍玩真的,畢竟霸主說話,那必須得是一個唾沫一個釘。在這種恐嚇下,戎主連忙派人向管仲謝罪說:“我們這些人都是蠻夷,怎麼敢主動去攻擊天子呢?都是叔帶這個王八蛋讓我們去的!”

當時,管仲已經進入周都與周襄王兵和一處,因此西戎使者的這一番話自然也就傳到了周襄王的耳中。作為一個搞陰謀的人,間諜是必須要佈置的,因此,當西戎使者的這番話傳到周襄王耳朵的同時,叔帶也完完整整的聽到了西戎使者的這一番招供。

叔帶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的處境不容他過多思考,此時他能做的,也只能是罵罵咧咧的架著馬車,匆匆逃出城去了。

除了招供之外,戎主還派使者專門覲見周王,請求天子原理他的過失。顯然,這是一件有面子的事,齊國雖然沒有驅逐戎兵,但管仲卻利用齊國的兵勢為周天子贏回了顏面,也為齊國掙回了面子。

為了對管仲表示感謝,周襄王為管仲設酒擺宴,並以上卿之禮對待管仲。管仲推辭不受道:“齊國有國、高二位上卿,臣不敢與兩位上卿相同。”在管仲的堅持下,管仲只接受了下卿之禮。

周室之亂既解,管仲也就率兵回國了。多年的勞累早已使得管仲的身體日益虛榮,而此次出征更是消耗了管仲的心力。在把齊軍順利帶回齊國,完成了國君給他的囑託後,管仲便病倒了。

齊桓公聽說管仲生病,便親自前往管仲府邸探望管仲。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下了齊桓公一大跳。雖說管仲出征花了一些時日,但此刻齊桓公所見到的管仲與出征前的管仲相比,就好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看到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的管仲,齊桓公知道,自己的仲父倒下了,今後再也沒有人能夠為他指點迷津了。

但齊桓公畢竟還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如若沒有管仲的輔佐,僅憑他一人,他是無法開創齊國的霸業的。現在管仲一病不起,倘若有個意外,他又該怎麼辦呢?

想到這裡,齊桓公便不自覺的坐到管仲塌前,握著管仲的手,憂慮的說道:“沒想到仲父的病已經這麼嚴重了呀!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派仲父出兵救周了!”說到這,齊桓公悔恨萬分,他緊緊握住管仲的手,再次憂慮的問道:“如若仲父不幸,齊國國政應該委託給誰呢?”

這個問題,管仲已早已考慮過,這麼些年,管仲一直將甯戚當做接班人培養,可惜天不遂人願,數年之前,甯戚因病去世。這個遺憾深深埋在管仲心中,無法訴說。如今,齊桓公提到這個問題,再次讓管仲想起了甯戚,他嘆息說道:“只可惜甯戚英年早逝,他若還在,國君也就不會有此憂慮了啊!”

齊桓公點點頭,但斯人已逝,作為國君,他還得往前看。他握著管仲的手說道:“甯戚的死的確可惜,如今他既然不在,我便想任命鮑叔牙為國相,不知道您覺得怎麼樣呢?”

齊桓公還是始終記著鮑叔牙,當年若是沒有鮑叔牙,他就當不了齊國國君,當年若是沒有鮑叔牙的極力勸諫,他也不會任用管仲,開創齊國霸業。因此,在齊桓公眼中,鮑叔牙與管仲一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管仲如若發生不幸,鮑叔牙頂上,或許是他能所做的最好選擇。

鮑叔牙不僅對齊桓公有功,而且也對管仲有恩。

即便如此,管仲還是緩緩說道:“鮑叔牙為人正直,善惡分明,他是一個君子,但他的這種性格卻決定了他不能為政!他只有見到一個人有了一點惡習,他就會牢記在心。如此便會對下屬臣子心有芥蒂,也就不能很好的協調政事了!”

“那麼,隰朋怎麼樣呢?”齊桓公接著問道!

“隰朋不恥下問,居家不忘公事,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說完了這句話後,管仲停頓了一下,而後長嘆一聲說道:“只可惜天不佑隰朋,使他深受暗疾之痛,如果國君任用隰朋,恐怕也不能長久呀!”

齊桓公又問:“那麼,易牙怎麼樣呢?”管仲撐了撐身子,嘆息說道:“國君即使不問,我也會說的。易牙、開方、豎刁三人,國君千萬不能親近啊!”

齊桓公有些疑惑的說道:“當年我隨口說了句‘我嚐遍山珍海味,唯獨沒有吃過人肉,真是遺憾啊!’易牙聽到以後,就殺了自己四歲的小兒子,用他的肉來給我做菜,我十分感動,他應該是對我最好的人了吧!”

管仲看著齊桓公,面露憂鬱的說:“這個人能夠殺掉自己的兒子來迎合您,可見他不見人情,再說了,他連兒子都能殺,那還有什麼人不能殺呢?這個人不能親信。”

“那開方怎麼樣”齊桓公接著說到:“他本來是衛國人,為了侍奉我,拋棄妻子兒女,不遠萬里來到齊國侍奉我,而且他還多次在我面前說:‘大王您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妻兒在我眼中就像糞土一樣’他的話讓我非常感動,他也算是對我忠心耿耿吧!”

管仲閉上眼睛,又看著桓公說:“他這個人背叛自己的親人來討好您,這個人不近人情,不能任用。”

聽到管仲接連否定自己中意的提名人,齊桓公仍不放棄,接著又問道:“豎刁總可以吧!他為了能夠每天陪在我身邊,居然親手閹割了自己,成為一名宦官,相國,你是知道的,這得付出多大的犧牲啊!他對我的忠心一定是最可靠的!”

管仲靜靜的看著齊桓公,平靜的說得:“我的大王啊,他做的犧牲的確是大,可是您再想想,他為了迎合您,居然下得了手自行閹割自己,對自己都這麼狠,那對別人一定會比這更狠的。他這個人不近人情,不能擔當大任。”

齊桓公聽罷管仲的分析,自覺管仲說的有理,但這麼多年,管仲從未向他提及這三人,心中便覺得十分疑惑。他也支撐了一下身子,像平時一樣,再次向管仲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三人已經伺候我很多年了,仲父既然知道他們三人品行不端,那為什麼這麼多年從來不勸諫我呢?”

管仲強忍著病痛,撐著身子緩緩說道:“臣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國君喜愛這三人。我雖然不說,但我卻時刻提防著他們,現在我不行了,以後就沒人能夠提防他們了,國君一定要遠離他們啊!”

這是管仲與齊桓公的最後一次對話,在臨別之際,管仲用他最後的力氣勸諫齊桓公遠離小人,但對於自己繼承人的人選,管仲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這並不是因為管仲不願放權,而是因為此時的齊國已無良才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