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光流
8月6日，疊紙遊戲研發的3D換裝新作《閃耀暖暖》終於上線了，不出所料，這款遊戲剛上線就衝到了App Store免費榜第一位。玩家有多期待？據瞭解，這款遊戲首日新增已達400萬，這個資料足以說明一切。
從很早的時候，葡萄君就關注了這款遊戲。原因在於，不管是多麼外行的人，只要仔細看看這款遊戲的建模精度，就能明白它在技術上花了很大的功夫，在手遊端實現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具體來說，《閃耀暖暖》裡製作一套3D化的服裝，整體建模面數能在50000~80000面之間，遠遠高於此前水準較高的15000~25000面。這個數字可能沒法給人太具體的概念：做一套這樣的衣服到底有多難？
帶著這個問題，葡萄君在近期採訪了疊紙遊戲技術中心技術總監張霽、疊紙遊戲暖暖製作組美術總監賢子，以“辭鳳闕”這套服裝為例，瞭解到疊紙遊戲在3D服裝製作上的設計理念、工藝流程，以及技術經驗。
辭鳳闕的製作非常有代表性。它的整體建模達到80000面左右，已經超過了常規端遊的水平，服裝在諸多細節上有很複雜的表現，技術實現的難度很高，正因如此，它的工期長達8個月。
圍繞這套服裝的製作有很多值得探討的問題：設計元素這麼複雜的套裝對3D建模的挑戰有多大？如此多變的刺繡和花紋是怎樣做出來的？頭冠上大大小小的珠子怎麼保證光澤圓潤、無折線？長水袖帶來的穿模問題又如何解決？
《辭鳳闕》套裝展示，畫面擷取自繁中版PV
從整個流程上講，《閃耀暖暖》的3D服裝製作與傳統遊戲沒有太大的區別。製作組通常會先進行原畫設計，再根據原畫製作3D模型、設計好動畫動作效果，然後整合到引擎中，透過技術打磨細節，最後進行品控監修和適配調整。
但具體到細節執行上，這套流程跟傳統遊戲的製作又有著千差萬別。原因在於，他們認為技術不應限制創意的自由發揮。具體來看他們的製作方式。
原畫設計：不對創意設限
在原畫階段，製作組會先根據設計、活動，以及遊戲功能的需要，來定一個服裝的大致主題。
這個主題一定要符合遊戲的世界觀，因為遊戲中的套裝基本是角色們設計的，那麼就要從角色的思路出發，找準符合他們風格的設計。
辭鳳闕的創作初衷，就是做一套符合遊戲中“雲端帝國”風格的服裝。在遊戲的世界觀設定中，雲端帝國曆史悠久，而戲劇更是雲端的傳統文化之一，所以辭鳳闕的設計上糅合了中國古代戲服的元素，成為了雲端文化的代表服飾之一。
2D三檢視線稿
定好主題之後，會由原畫組中擅長這一風格的多位原畫師來各自設計服裝，完成圖稿，然後從中挑選出最合適、品質最高的原畫。
為了達到這個標準，她特別在意原畫師的設計想法和創作自由度，不會以技術實現難度來限制畫師的發揮空間。所以服裝原畫通常需要進行4、5版創作才能篩選出合格的作品。但也有極端的情況，畫師狀態好1版就透過，或者創作過程艱辛畫了20多版才滿意。辭鳳闕的創作還算順利，畫了6、7版之後就篩選出了最終的原畫。
2D三檢視彩色成稿
2D原畫創作完成之後，美術組還需要將原畫的細節拆開，製作成三檢視等素材，並連同服裝細節結構串聯的設定，以及布料和花紋的素材，提供給3D建模師進行下一步的製作。
同時，2D原畫會將細節實現的具體要求給到3D建模師，比如辭鳳闕的服裝上有很多刺繡的花紋樣式，而刺繡是很複雜的花紋，它具備針腳的走向，擁有不同的輪廓厚度差異，這些細節都需要在建模中實現。
刺繡法線圖，能清晰看到刺繡針腳走向和厚度差異
這些細節做起來的複雜度可不低，3D組至今仍然記得當初在辦公室裡的吶喊：“這就是要我獻祭掉全部的頭髮啊！”但因為品質要求，製作組依然堅持要實現這些細節，這才有了後來的效果。
當然，2D組也不是魔鬼。對於技術難點比較明顯的服裝，賢子說，他們一般會先簡單做一個3D低模，在引擎中預測一下最終效果，避免走彎路。只有當3D製作中發現難度真的特別大時，他們才會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原畫要呈現的效果。
服裝建模：要真實、要細節
在拿到2D原畫提供的素材之後，3D建模師會根據這些素材先雕琢高模，用來給實際用到引擎中的低模提供細節資訊。
這時，有關服裝的大型、整體的褶皺，以及每種布料對應的布褶效果，都需要逐一實現出來。為了更真實地還原服裝的複雜表現，進行打版、計算布褶和雕刻細節，製作組甚至用到了服裝設計工程的專業軟體Marvelous Design。
高模完成之後，再製作低模，這時候就需要考慮引擎中使用的效果、裝置效能的取捨，並在引擎環境中調整材質、貼圖的效果，最終得到成品的3D模型。
辭鳳闕的建模難點在於細節。首先，它的花紋複雜多變，包括底紋、暗紋、明紋圖案等，其中刺繡等細節紋樣需要高精度還原，在製作低模時拼接難度很高。其次，頭冠度複雜度極高，點翠、珠子數量多、結構分佈密集，既要還原精度，又要考慮整體協調性。最後，水袖的還原是業內一大技術規避點，需要還原真實版型的同時，保證質感和動效。具體來看製作組的解決思路。
首先來看刺繡。刺繡是低模製作中很複雜的部分，刺繡結構複雜、細節多，繡的方式、走針的方向、針腳的疏密、刺繡薄厚度體現的橫截高度的不同。
刺繡細節
為了實現刺繡的細節精度，貼圖的拼接也是一項大工程。辭鳳闕的圖案特別多，存在很多上下層的關係，所以貼圖拼接的時候製作組分了很多層，把進度要求較高的貼圖分散在了多個層當中，按照最優的順序來拼接。
多種刺繡的展現
這中間，需要隨時考慮在現有框架下怎麼用最小的空間實現最高的精度。“有的時候這就像拼圖，大量的貼圖怎麼分割槽、怎麼拼，利用率才能最高、精度才能最高，”聊到這裡，張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覺得這有點兒燒腦：“低模同學做起來可能會比較頭疼。”
接下來看頭冠。頭冠的複雜度有多高？舉個例子，據製作組透露，頭冠上大大小小的珠子共有717顆，我也嘗試數了一下具體的數量，但數到第53顆就放棄了。不光數量多，頭冠的兩側還有結構更復雜的珠簾。
頭冠建模
“如果這些都追求精度、圓潤度，就不能用傳統建模的思路去解決，否則很難讓品質和效率兼得。”張霽認為問題的關鍵在於解決思路。
於是他們使用了程式化處理的方式，在製作時指定位置引數，用程式的方式把珠子的實際模型生成出來。這樣在引擎中，就能保證以較低的面數來實現各個角度看起來都光滑的效果。
頭冠珠子細節
為了表現一些彈簧與珠子相連後的動態效果，他們還運用了遊戲的整個物理系統，給頭冠上的每根彈簧都綁定了骨骼。當角色動起來，它就會隨之表現出真實的彈簧晃動效果。
頭冠物理動態效果
最後是水袖。在大部分武俠風的大型MMO中，水袖都是一個技術規避點，大部分團隊會避開腋下延展出長袖的版型設計，而選用從手肘部延展袖擺，腋下到手肘以貼身袖筒來處理的版型。
原因在於，水袖的動態效果需要繫結骨骼來實現，而腋下處於身體和手臂的三角地帶，從這裡繫結骨骼，袖子就容易插到身體裡，出現穿模的情況。但是辭鳳闕的製作沒有刻意規避這個技術難題，它採用長袖設計，袖子從腋下開始往外延展。
這裡的難點在於，首先角色運動時袖子不能穿模，手臂放下時，袖子要有真實布料的摺疊效果，褶皺要符合現實。其次手臂在擺動時袖子要有自然的垂墜感，實際遊戲中看起來，袖子需要是下垂的、軟的。
解決的方案在Unite大會上提及過：在建模的時候，透過骨骼與身體角度的調整，可以儘可能減少模型穿插的情況。參考下圖，如大多數古風遊戲，大袖子在製作時為了方便繫結動態骨骼而向後延展。
隨後，美術會手動調節物理引擎引數，來實現更真實的垂墜效果。所以在遊戲中，當暖暖身著辭鳳闕揮舞水袖的時候，袖子才能隨之自然地擺動。
整個建模完成之後，辭鳳闕服裝本身的低模面數達到46000面，算上10000多面的頭髮和剩下的角色模型，總體面數就超過了80000面。不過據瞭解，這套服裝只是面數比較高的一套，還不是《閃耀暖暖》的極限。
所有的細節都打磨好了之後，2D美術還會對套裝進行最終的整體監修，如果發現不到位的地方，通常就會直接上手在引擎裡調整色彩，做最後的收尾。
在服裝正式上線之前，他們都會盡可能去最佳化細節表現，直到3D版還原了設計圖上的所有細節，能讓大家感覺到這確實是同一件衣服，才算是完成製作。
反覆打磨：既然要做，就要講究一點
可能看到這裡，大家會覺得《閃耀暖暖》的一套衣服就做好了。我在採訪前，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瞭解之後才發現，細節打磨也是不可忽視的製作工藝。
賢子告訴我，做換裝遊戲就是這麼回事：“既然要做，就要講究一點。”能看到不光是辭鳳闕，在不同套裝、散件、裝飾的製作中，還有很多反反覆覆摳細節的部分。
比如針腳的製作就很花功夫。一般的針腳比較小，能直接在貼圖上做出來，但如牛仔褲等部分服飾，會有一些明顯的外縫線，它的顏色比服裝顏色淺，看起來會很顯眼，於是需要用更高的精度來表現。
遇到這類針腳的時候，就得單獨為它製作貼圖，如果是一些幾何形狀特別明顯的線型，比如鞋帶、洛麗塔服裝胸前的繫帶，為了保證立體感的還原，還要專門製作模型。
同樣需要這樣摳細節的還有髮飾和髮型的匹配。基本上每個髮飾針對每一個髮型，都有各自對應的不同位置引數。“可能會使得每一次上新都會以N次方指數增加除錯次數。”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一方面會發現最終的佩戴效果和畫出來的不一樣，另一方面，設計者也希望在不同的髮型上髮飾的佩戴方式有區別。還有些時候，不論如何都需要調整，比如原畫提供了一個紮在馬尾上的蝴蝶結髮飾，那麼對於沒有馬尾的髮型來說，就需要用別的佩戴方式了。
最終，製作組想到的法子是：“真實生活中怎麼戴好看，那在遊戲中就怎麼去調整”。這種調整是一項非常繁瑣的工作，為了簡化工序，技術組專門早期設想按照大類來劃分，然後分組匹配，但效果並不理想。
於是他們又開發了一個匹配工具，經過很多輪迭代，最終能讓一個新的髮飾或髮型，能對所有匹配型快速進行檢測，遇到必要的情況再進行人工的細節調整。
在飾品還原真實效果的方面，還有過這樣一個小插曲。某個套裝設計裡頭髮上的蝴蝶結佩戴在了側邊，但匹配到兩條辮子的髮型時問題來了：這個蝴蝶結是隻戴在單側，還是一邊戴一個？
最後設計同學覺得，設計的時候只有一個蝴蝶結，那就只能做成單邊佩戴的樣式，這才真實。於是在飾品數量上，遊戲到目前也堅持著一一對應的原則。
諸如此類的反覆調整和摳細節，在《閃耀暖暖》的服裝製作中屢見不鮮，哪怕是一個散件，製作組也不會區別對待。有些時候，這種摳細節到了一種魔怔的地步，連玩家看不到的地方，他們也在不停地最佳化。
就好比閃點的變動。去年測試的時候，服裝的閃點還是方形的，今年上線後的版本，已經改成了圓形，但這個改動如果不仔細看幾乎是感知不到的。我問張霽為什麼要這麼改，他的回答很簡單：“圓的更好看。”
改動前後閃點效果對比
不過張霽很享受這種很細的改動：“改動的過程中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讓你有更多的設計空間。”後來，他們在做銀河星空效果的時候，也用到了圓形閃點，比方形的自然了許多。
還有就是去年提到過的，就算不一定有人能注意到鞋底，製作組也出於真實鞋子的功能性和美觀性考量，給每雙鞋子都製作了鞋底。
只是在早期測試版本中，大家並不能直接看到鞋底，也很難知道它到底做成了什麼樣。而現在，透過拍照動作的特定姿勢，再放大鏡頭，就能看到鞋底的所有細節了。
拋開遊戲本身的內容，團隊學習製作服裝的過程也很有趣。
由於現在大部分行業的3D建模師男性偏多，擅長的大多是裝甲、戰地服等表面材質偏硬的內容，所以早期大家對女生的裙子不太瞭解。比如不會考究裙子是H字型還是A字型、百褶裙是單褶還是雙褶，大家看起來會覺得都差不多，就像男生看口紅色號那樣不知所措。
不過就算不了解，遊戲還是要做好的，因此在疊紙遊戲內部，男生認真學習女生穿搭知識，女生詳細傳授服裝專業理解的畫面，就成了日常。
你會看到一些畫師姑娘親自上陣，用平時自己類似的服裝穿搭效果，來實際講解。也能發現，男生們有時學得很投入，工作時發現路過的同事穿著正在做的服裝版型，也會衝上去一起討論一下。
從2D擴充套件到3D，對製作組來說換裝遊戲的本質沒有變，他們總是需要在一個遊戲環境中，去做不同維度的服裝，來豐富玩家的穿搭體驗。但對團隊能力來講，這個擴充套件帶來的變化十分巨大。
一些在《閃耀暖暖》製作組內負責2D原畫的成員，在製作過程中也學習到了大量3D製作相關的知識和技術，而很多3D建模師，也掌握了不少引擎相關或者其他領域的技術。整個研發團隊的經驗都得到了另一個維度的拉昇，他們也在不斷吸收人才來壯大這個團隊。
如今，疊紙的畫師、設計師、建模師、技術，整個鏈條上的研發人員，都有很統一的意識，去做一個原創的、真實的、高品質的東西。
技術工具與藝術創作間的平衡
看過這麼複雜的製作細節，大量人工的介入與反覆的調整，可能會有人覺得《閃耀暖暖》的製作不夠工業化。賢子不這麼認為：“一個個去適配發型與髮飾的方法看起來很‘蠢’，但我們覺得手調和工具並不衝突，工具可以幫助創作者提高工作效率，而手調是藝術創造的表現。”
張霽對技術提升創作空間的做法更有感觸，他們製作的工具、攻克的技術難題、最終實現的效果，協同製作的流程管理，都是為了實現設計師的想法。“哪怕有再先進的工具，它也只是提升了生產效率，創作終歸得由人來做。”
現如今，服裝產業仍然有很多手工定製高檔品的模式存在，很多東西出現的目的就是去量身定製，這在《閃耀暖暖》裡也是一個道理。而這種手工藝的需求會推動著技術和創意繼續迭代：技術和美術需要商量，如何創造一個更強的開發環境，再借助這個環境來實現更好的效果。
回想起第一次正式對外曝光遊戲PV的那天，賢子和張霽都十分感慨。那天，整個製作組的情緒都特別複雜，有對作品終於問世的激動，也有製作這門“考試”結束了等待玩家檢驗的忐忑，還有需要製作更多服裝、有更多工作量的壓力。
與這些心情同樣多的是期待，他們用技術實現了很多創意，那接下來還能實現多少新的點子？這種創作者的躁動讓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著試手。在賢子看來：“藝術家的靈感創造加上強力的工具，才能以次方級的進度發展，創造出更好的內容。”這條路，他們今後也會繼續走下去。
越是深入瞭解《閃耀暖暖》一套服裝的製作流程和工藝，我越是感慨：在快餐佔主流的手遊領域，沉下心來專注在一個領域，做一件手藝活兒，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但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這樣的《閃耀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