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神話的最高潮，莫過於慘烈的特洛伊之戰——神明參戰、萬人身死、特洛伊國滅。
影視作品中的阿伽門農和海倫
但獲勝者、聯軍統帥阿伽門農的命運同樣悲劇——他在國王、父親、丈夫的身份中，做出了一個個符合身份的決定，卻令全家都陷入互相殘殺的悲劇中：
身為國王，阿伽門農活祭女兒以求勝利。
卻令妻子懷恨在心，聯合情夫弒夫。
兒子為父報仇，斬母親和情夫於刀下，招至復仇女神的永恆追殺。
《被複仇三女神追殺的奧瑞斯忒斯》威廉·布格羅 1862年
這樣的悲劇迴圈，當然吸引了無數畫家的畫筆。
咱們今天看畫，講阿伽門農的悲劇命運。
走向獻祭臺的伊菲革涅婭 1819年 達維特
悲劇之始：伊菲革涅婭的獻祭
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在將金蘋果送給維納斯後，拐走了阿伽門農的弟妻海倫，“紅顏禍水”的偏見總是東西皆同，古希臘文化中最慘烈的特洛伊戰爭就此爆發。
阿伽門農黃金面具 現在被認為比傳說中的特洛伊戰爭早了 300 年
阿伽門農正是這個故事的男主角，他以為奪回弟妻海倫的名義發動戰爭，滅掉特洛伊凱旋而歸。
但勝利的榮耀，卻更加反襯了阿伽門農的殘酷命運。
悲劇之始：正源自伊菲革涅婭的獻祭。
阿伽門農本是古邁錫尼國王，他聯合希臘大軍向特洛伊港前進——這是他身為國王和兄弟的職責、一切順理成章。
伊菲革涅亞被獻祭時，墨涅拉俄斯與阿喀琉斯試圖勸阻。
但集結軍隊終需時日。阿伽門農在狩獵中，殺死了阿爾忒彌斯的神鹿，並誇口自己箭術超過女神，令狩獵與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震怒不已，於是海面一直颳起逆風，集結後的聯軍困在港口動彈不得。隨即，先知卡爾卡斯預言，只有把阿伽門農的女兒伊菲革涅婭殺死，獻給女神才能繼續進軍。
《伊菲革涅婭的獻祭》Charles de La Fosse
阿伽門農自然非常傷心，幾經掙扎，甚至準備放棄出征特洛伊，卻擋不住軍隊和兄弟的喧譁。最終，他下定決心以犧牲家人為代價，履行統帥職責，卻用欺騙妻子和女兒的方法，令他們前往軍營。
《伊菲革涅婭的獻祭》 Fran？ois Perrier 17世紀
鋼刀聲響，還以為自己來參加婚禮的伊菲革涅婭，慘死在祭壇上。（還有其他版本的作品中沒那麼殘酷，少女最終被阿爾彌忒斯所憐憫、拯救，化為神明侍女——這顯然是將故事的悲劇意味淡化了不少，並且也使得後來的妻子弒夫沒有正當性可言了。）
《伊菲革涅亞的犧牲》 Sébastien Bourdon 1653年
阿伽門農心碎無比：他知道女兒的最終命運，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向慘死，卻又是在自己一句句謊言的欺騙下。可是：他不僅是丈夫，父親，還是國王、聯軍統帥。作為丈夫與父親，他應守護家庭的平安與幸福；可作為國王，他該捍衛國民的利益與尊嚴，開疆拓土。
《伊菲革涅亞的犧牲》1757 年 提耶波羅
命運和神明的無可違抗，讓阿伽門農無法兩全。
最終，特洛伊十年圍城，無數英雄隕落、特洛伊國滅，阿伽門農凱旋歸來。
公元一世紀 龐貝古城出土壁畫《伊菲革涅婭的犧牲》
守護與殺戮：弒夫的妻子
但阿伽門農的妻子克呂泰莫斯特拉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和海倫，其實都是被宙斯變成天鵝侵犯麗達後，所生下的雙胞胎。
阿伽門農王出征的十多年，克呂泰莫斯特拉幫助丈夫統治國家，將希臘城邦打理的井井有條，在阿伽門農眼中，她是背後強有力的支柱。
《謀殺阿伽門農》，皮埃爾-納西斯·蓋蘭（ Pierre-Narcisse Guérin ）1817年
但這畢竟是十年漫長時光——尤其是在阿伽門農用謊言欺騙她，殺死女兒之後，克呂泰涅斯特拉和阿伽門農的表弟埃吉斯托斯開始了婚外戀。（克呂泰涅斯特拉是被引誘還是獨立捲入其中，根據神話的各個作者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在丈夫凱旋而歸之日，她親手用無數珍寶鋪就了地毯，將國王的光榮推到極致。然而，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克呂泰涅斯特拉並沒有給丈夫一個溫柔鄉：她露出了利爪和獠牙，在情人的密謀下，她化身刀刃，將阿伽門農殺死在臥榻之上。
《克呂泰涅斯特拉》，約翰·科利爾，1882 年
為女兒復仇的母親——這一幕也有眾多藝術家描繪，但最著名的，還是約翰·科利爾筆下的《克呂泰涅斯特拉》，畫面前的她，手持利斧，眼神瘋狂，面容歇斯底里，身穿的長紗上沾滿了血跡，在她掀開的門簾後，一盞孤燈照亮了阿伽門農慘死的身軀。
無論阿伽門農多麼成功，可他到底令自己的女兒犧牲，這個仇，該不該由母親來報呢？
埃奎斯托斯：無盡的復仇
阿伽門農死後，克呂泰涅斯特拉和情夫共同統治邁錫尼長達七年。但因果到底是因果：阿伽門農與克呂泰涅斯特拉的大兒子奧瑞斯忒斯，在七年後返回了王國，自然也知曉了母親的所作所為——和父親的所作所為。
《俄瑞斯忒斯弒母》
阿伽門農有兩女一兒，大女兒已被獻祭，二女兒厄勒克特拉崇拜她的父親，因此非常仇恨母親。倆人合謀之下，奧瑞斯忒斯決定為父報仇，他們共同進入宮中，殺死了母親的情人埃吉斯托斯以及親生母親克呂泰涅斯特拉。
一切塵埃落定？
殺母的罪孽，當然也被神明看在眼裡，而奧瑞斯忒斯自己也難以揹負這樣的罪孽，他的精神陷入瘋狂，並在復仇三女神的追逐下流亡天涯。
《被複仇三女神追殺的奧瑞斯忒斯》威廉·布格羅 1862年
其後的結局，在不同的悲劇家筆下，有不同的描述。按照埃斯庫羅斯版本，奧瑞斯忒斯最終在雅典娜的法庭上接受審判。
鑑於之前的血腥復仇站在各自視角看來天經地義，卻導致了冤冤相報，仇恨反覆輪迴。
法庭的出現，可以說終結了這一局面，一切都必須服從法庭審判，法治取代了復仇。
《被複仇女神追殺的奧瑞斯忒斯》1921年，約翰·辛格·薩金特
最終，在太陽神阿波羅的詭辯下：審判長雅典娜是從宙斯的頭腦裡生出來的，她並沒有母親，因此奧瑞斯忒斯殺了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母親，並不屬於有罪之人——因為雅典娜就跟自己母親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同時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中：父親播下的是種子，父親是不可替代的，奧瑞斯忒斯最終以7：6的票數僥倖逃出生天。
再往前看，實際上，復仇的因果其實更早就種下了：煽動克呂泰涅斯特拉殺夫的情夫埃奎斯托斯其父，其實跟阿伽門農的父親是親兄弟，雙方為了爭奪王位，阿伽門農的父親欺騙並殺死了情夫埃奎斯托斯的父親和兄弟，只有他倖存下來，最終策劃了這一場復仇。
由此，埃奎斯托斯其實也是復仇中的一位。
因果報應的必然、父債子償的道理，使得阿伽門農父親的罪孽，最終降在了自己兒子與孫子身上。
《獻祭伊菲革涅亞》
當然，《阿伽門農》的悲劇實際上在不同人筆下、千年的時光裡流傳了無數次，各類細節也難以完全一致，我只是將其中主軸給大家講講，很多草蛇灰線的伏筆、命運轉折，在個人筆下描繪的更清楚。
縱觀阿伽門農的悲劇：人人皆稱自己正義、皆為自己復仇的後果，其實是冤冤相報，永無了結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