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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裡，“八王之亂”的內訌，造成了數十萬軍民的死亡。洛陽滿目瘡痍，皇城危若累卵，大批流民由此滋生。於是，前文的李雄，就在這些亂世中的流民裡脫穎而出了。

司馬炎

文 / 楊大俠

太康元年（280年），司馬炎滅了吳國，西晉正式實現統一大業。

晉武帝司馬炎改元太康，實行了課田制等有利於經濟發展的政策，“天下書同文，車同軌，民樂其生，百代之一時矣”，史稱“太康盛世”。

然而，這個盛世持續的時間，只有短短十年；司馬炎更沒想到，他去世後僅僅27年（316年），這個花費60年光陰才換來大一統的西晉，就宣告滅亡了。晉朝君臣紛紛南渡至江左一帶，歷時近300年，才再次實現全國統一。

劉淵

壹·君臣南渡

290年，晉惠帝司馬衷繼位，長達16年的“八王之亂”拉開序幕。

司馬衷

八王亂還沒完結，299年，益州爆發了大規模的流民反抗，流民領袖李雄在成都稱帝。

李雄的稱帝，成為遊牧民族撕裂中原王朝的導火索。

匈奴貴族劉淵率先發難。他久居洛陽，深諳西晉王朝的脆弱；李雄一稱帝，他看到了自己的機會，於是馬不停蹄逃回左國城，成為五部匈奴的大單于，並在304年建立漢國。

接著，生活在西晉西部、北部、東北部的匈奴、鮮卑、羯、羌、氐等部族，分裂為大小不均的十幾個國家。它們與西晉相互對峙、刀來劍往，殘酷屠殺漢人，史稱“五胡亂華”。

307年，晉惠帝被司馬越毒死，晉懷帝司馬熾繼位，次年改元永嘉。

司馬熾

四年後，劉淵帳下的石勒率軍攻佔洛陽，晉懷帝被俘；兩年後，晉懷帝被劉淵的兒子劉聰毒死。

晉懷帝死後，晉愍帝司馬鄴繼位。五年後的316年，晉愍帝袒胸露背，口銜玉璽，以屈辱的方式投降。

風雨飄搖的西晉王朝，只用了37年時間，就成了胡人狩獵的牧場。如果用一種顏色來形容當時的中原大地，那一定是紅色——不是喜慶的鮮紅，而是令人作嘔的血紅。胡人見人就殺，中原血流漂杵，漢人幾近滅亡。

永嘉之亂幾乎造成一個民族的覆滅，因此人們都恥於提及這段歷史。

如果要說西晉王朝做對了什麼事，那麼就是南遷的決定。

永嘉南渡

永嘉七年（313年），西晉皇室與貴族紛紛逃難到江南；身處水深火熱的洛陽、山東琅琊等地的百姓也覺得大難臨頭，跟著軍隊儀仗紛紛南渡。

據統計，永嘉年間中原人口總計約700萬，南渡的人口為90萬，佔了總人口的1/8。

正是這1/8的南渡人口，成為了中華民族及其文化得以延續的血脈。他們抵達江南後，在北方貴族王導的牽頭下，琅琊王司馬睿在江南站穩了腳跟，開闢了士族門閥的東晉。

東晉雖然從未安定過——它一直身處南北世族相互傾軋的旋渦中，但從長遠意義上來看，它促進了長江中下游的政治、經濟、尤其是文化的大發展，為南方的崛起和繁榮奠定了堅實基礎。

但皇室的南遷，對西晉的打擊無疑是徹底性的。南遷的時候，西晉還沒滅亡，但統治集團的抽離，無疑宣告了西晉的名存實亡；更重要的，是它將數百萬百姓作為了這個腐朽王朝的陪葬品。

誰是迫害這些百姓的罪人？

是晉武帝司馬炎，是晉惠帝司馬衷，是滿朝文武，是兇殘的胡人，也是那些風度翩翩的名士。

一句話：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南遷遷入地區

貳·太康盛世

太康年間，戰亂弭平，馬放南山，物資供給充足，利益制度完善。

天下太平後，當權者驕奢淫逸之心滋生，這是每個盛世的通病，也是晉武帝及其群臣的具體寫照。

沒了可以匹敵的對手，晉武帝的野心和追求也沒有了，整天只知道遊樂、宴飲。

他讓人廣羅民間美女，以至於他的後宮佳麗多達萬人。

為了獲得寵幸，宮女們也是絞盡腦汁。她們將竹葉插在門上，將鹽水灑在地上，來吸引晉武帝的羊。

皇帝如此荒唐，達官顯貴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有個叫何曾的太傅，每天吃飯要花掉一萬錢。即便如此，他還唉聲嘆氣道：“沒有什麼能夠吸引我下筷子。”

叄·惠帝之愚

晉武帝做的最致命的一件事，莫過於立司馬衷為繼承人。

晉武帝的大兒子司馬軌早夭，二兒子司馬衷成為理所當然的繼任者。

但是，這個兒子腦子不太好使，最出名的，就是當屬下告知他民間鬧饑荒，百姓沒飯吃，他來了一句：

“何不食肉糜？”

當他第一次聽聞青蛙的“呱呱”叫，他好奇地問隨從：“這些‘呱呱’叫的玩意兒，是公家的還是私家的？”

對此，王夫之將其評價為“惠帝之愚，古今無匹”。

賈南風

肆·賈后亂政

就是這個愚不可及的皇帝，卻娶了個奸詐無比、陰險毒辣的皇后——賈南風，她就是開啟八王之亂、引領西晉走向滅亡的總導演。

晉惠帝雖然智力低下，但心眼不壞，他怕這個兇悍的老婆，同時也很信任她。

因為相貌醜陋，賈南風對所有女人都心懷怨恨。晉惠帝喜歡的妃子，她想方設法將其驅逐；看到其她妃子懷有身孕，她讓人用戟擊打孕婦肚子，令其流產。

晉武帝受不了這個心狠手辣的兒媳婦，將其打入冷宮；皇后楊芷替其求情，但沒成功。

晉武帝死後，晉惠帝將賈南風接出冷宮。出來後的賈南風內心更陰暗了，她非但不感謝楊芷，還倒打一釘耙，說楊芷陷害她，她才會進冷宮。她和心腹一起，廢掉了楊芷的太后之位，後者成為庶人，活活餓死。

此外，她將楊駿等一干外戚悉數陷害，殺害了惠帝司馬衷的太子，同時將賈家的親戚都安插進來干預國事。

與此同時，她開始迫害司馬家族的皇室成員：司馬繇被流放，司馬亮、司馬瑋被殺害。

眼見賈家鳩佔鵲巢，司馬家豈能坐視？

永康元年（300年），趙王司馬倫起兵入京，殺死了賈南風。

賈南風被殺，貌似天下太平了；然而她卻留下了她的殘忍與暴戾，讓其蔓延到整個司馬家族，“一躍淫威，兩輪用盡（司馬乂，司馬越，司馬穎，司馬瑋，司馬亮，司馬倫，司馬顒，司馬冏）”，八司馬憑晉武帝以來集聚的兵馬，展開了你死我活的傾軋。

竹林七賢

伍·名士悲歌

流民與胡人不作贅述，接下來說說名士。

名士本身對社會並無多大危害，尤其是“竹林七賢”時期，他們的恣意瀟灑，還被後人稱為“魏晉風度”，成為令人心嚮往之的美談。

而此時的時代，早已不是竹林時代；此時的名士，也早已沒了風度和風骨。

西晉末期，最出名的名士，是號稱“八達”的八個人。他們效仿“竹林七賢”，成天披頭散髮，飲酒縱歌。如同“竹林七賢”，他們的陣地是一間小屋子，吃喝拉撒不離此處。

乍一看，他們學得像模像樣。

但是有一天，他們約好在小屋相聚，其中有個人來晚了，其他七個人不讓他進屋。這個人便脫光衣服，從小屋旁的狗洞裡鑽進屋子，還得意洋洋地學狗叫，狂吠不止。

他們差不多把“名士”這個詞糟蹋盡了。

另外有24個名士，號稱“二十四友”，他們歸附在富豪石崇門下，沉醉於紙醉金迷和舞伎樂隊中炫富鬥樂，沒有半點名士風度。

最可悲的是，當時的西晉已經氣若游絲，很多西晉大臣非但不思如何匡扶大廈之將傾，還藉助當名士的噱頭，來麻痺自身對現實的感官。

當中最出名的，是一個叫王衍的三公元帥。他不問政事，以名士自封，成天議論老莊，探討玄學，假使自己超然物外。

而胡人的刀兵，並不會因為他的美夢而憐惜他。當石勒的刀架在王衍脖子上那一刻，他終於醒悟過來，嘆道：

“如果以前不崇尚玄虛，而是合力匡扶社稷，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衣冠南渡

陸·尾聲

“永嘉南渡”是中國歷史上三大“衣冠南渡”的首發民族大遷徙。因為這次南遷，中國南方得以開化風氣，長江文明得以發掘拓展，文化、經濟等方面也得以變得多樣化。

造成南渡的原因，是縱向和橫向的整合。

在縱向上，開朝君主不思進取，直接導致繼承人貪圖逸樂、不識賢才，乃至將整個江山交給旁人。旁人的暴戾和貪婪如同分裂的癌細胞，迅速波及並滲透到子孫後代。他們如同蛀蟲一般，齊心協力將腐朽的王朝給蛀空。

在橫向上，飽受戰亂與飢寒的流民要麼逃跑，要麼反抗，皇室大臣不問蒼生問鬼神，中原之外的胡人伺機而動，最終裡應外合，將西晉王朝掀了個底朝天。

但正如黑格爾所說：“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人類沒有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

400多年後，唐室南渡。

又400多年後，宋室南渡。

所有南渡的癥結，何其相似；但所有南渡存活或者死去的人，鮮少有人能夠像王衍那樣臨終自省，鮮少有人說一句：“我錯了。”

參考：

卜憲群《中國通史·秦漢魏晉南北朝》，華夏出版社，2016。5

張璟琳《八王亂》，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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