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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飛字“益德”也字“翼德”

蜀漢大將張飛字“益德”還是“翼德”,是當下學界爭論的熱點,又因為“益”“翼”差別微小,易被忽略而成為盲點。筆者認為,張飛字“益德”也字“翼德”。

 “益德”還是“翼德”的爭論

現知最早關於張飛其字的記載出自陳壽《三國志》,據《張飛傳》《關羽傳》等所述,張飛字“益德”,裴松之注所引並同。《三國志》為權威的正史,因此張飛字“益德”一向被認為準確無誤。如明胡應麟《少室山房集》(四庫本)卷九十九《張飛字益德辯》對張飛字“益德”還是“翼德”進行了考證,認為張飛字“益德”。清王鳴盛、梁章鉅及今人余光中、流沙河、沈伯俊等均認為“益德”正確,“翼德”錯誤。不過,持此見者雖然人數眾多,但核心證據僅為《三國志》。

然而懷疑之聲也有。清代牛運震《讀史糾謬》(空山堂全集本)之《關張馬黃趙傳》言“張飛字益德或作翼德”。梁玉繩《瞥記》(清嘉慶刻清白士集本)雲:“餘案:《華陽國志》《水經注》《世說·品藻》上篇並作‘翼德’。豈近代刊本之訛歟?放翁集《涪州道中》詩自注‘郡境有張翼德祠’,亦作‘翼’。”梁氏的論述中充滿了懷疑。民國徐兆瑋《黃車掌錄》引楊秉杷《楊氏雜錄》:“《刀劍錄》載,侯所用刀稱翼德刀……然翼字與侯名合,《刀劍錄》或別有所據歟?”魯一帆《張飛字翼德考》認為張飛字“翼德”,不字“益德”。

當下學界對此問題出現一邊倒的趨勢,認為“益德”正確。但由於時間久遠、情況複雜,此問題還有待深入考察。

 “益德”之稱有待考辨

《三國志》載張飛字“益德”並非無懈可擊。首先,《三國志》本身並非完美。《四庫總目》之《三國志辨誤》提要雲:“《三國志》簡質有法,古稱‘良史’,而牴牾亦所不免。”其次,《三國志》在流傳過程中改動很大。繆鉞《〈三國志〉傳抄本的“祖本”》中說:“即便是宋刻本《三國志》,較之陳壽原稿已經有相當的差異。”最後,許多“字翼德”的說法也聲稱來自《三國志》。如仇兆鰲《杜詩詳註》(清康熙五十二年刻本與四庫本)卷十五《謁先主廟》“《蜀志》張飛字翼德”;黃叔琳撰《史通訓故補》(清乾隆十二年黃氏養素堂刻本)卷十“《蜀志》張飛字翼德”。例多不贅。如此多的“張翼德”之說都自稱引於《三國志》,表明前輩學者看到《三國志》中寫的就是“張飛字翼德”,這與我們見到的通行本《三國志》不同。我們相信哪種《三國志》呢?因此,拿《三國志》的“權威性”來維護“益德”的“正確性”時需要謹慎。

 “翼德”之稱的合理性

“翼德”在古代典籍中出現的次數高於“益德”,其最早出現的時間與《三國志》的成書年代接近。

首先,“翼德”在出現頻次上大於“益德”。在古文獻中,“張飛字翼德”的表述比“張飛字益德”要多。在《鼎秀古籍全文檢索平臺》《愛如生中國基本古籍庫》《四庫全書》中,輸入“張益德”,分別出現72、107、29個結果;輸入“張翼德”,分別出現163、149、25個結果。此外,檢索《愛如生中國方誌庫》和《愛如生歷代別集庫》,也有相類的結果。

其次,“翼德”出現的時間也非常早。東晉常璩《華陽國志》的不同本子就曾多次出現“翼德”。任乃強《華陽國志校補圖注》指出《華陽國志》至少有四種本子作“翼德”。東晉去三國不遠,且常璩與陳壽相值又近,可見“翼德”絕非無據。胡應麟《少室山房集》提到劉孝標註《世說新語》引《蜀志》“張飛字翼德”。北魏晚期酈道元《水經注》有“長坂,即張翼德橫矛處也”。張飛與酈道元為河北涿州同鄉,因此酈道元所述張飛之字應當具有很高的可信度。

再次,大量廟碑中也有“翼德”。張金吾輯《金文最》(清光緒二十一年江蘇書局重刻本)卷三十六王庭筠撰《涿州重修漢昭烈帝廟碑》有“龐士元張翼德”,明陳懿典《陳學士先生初集》(明萬曆刻本)卷八載有《涿州重修張翼德廟碑》,明顧夢圭《疣贅錄》(清雍正七年顧懷劬刻本)卷五《漢壽亭侯廟記》:“按《漢志》,公與張翼德侍先主於搶攘百戰之時。”種種證據不一而足。

最後,許多學者與歷史學家也都採用了“翼德”。宋張預《十七史百將傳》(明嘉靖刻隆慶印本)出現三次“張翼德”;南宋陳普《石堂先生遺集》(明萬曆三年薛孔洵刻本)四次提及張飛字“翼德”。明廖道南《楚紀》(明嘉靖二十五年何城李桂刻本)、明焦竑《國朝獻徵錄》(明萬曆四十四年徐象枟曼山館刻本)、明王世貞《弇州四部稿》(明萬曆五年王氏世經堂刻本)、明王圻《續文獻通考》(明萬曆三十年松江府刻本)、明孫奇逢《孫徵君日譜錄存》(清光緒十一年刻本)、明黃道周《廣名將傳》(清海山仙館叢書本)都作“翼德”。

此外,清正誼堂全書本《諸葛武侯文集》卷一《答關雲長書》有“當與翼德並驅爭先”,四庫本《諸葛忠武書》相同。其他引用《答關雲長書》作“翼德”者亦不在少數。清同治《九江府志》卷五十記載石鐘山刻石,其中“下鍾刻石”一條中記有“燕人張翼德”,注“字畫遒勁”。清光緒《石鐘山志》卷四《金石》有“燕人張翼德。字畫遒勁,桓侯遊山題名”句。兩者說的是同一件事,張飛遊山時題自己的名字,自然不會有誤。

  兩者可以並存

“翼德”出現數量之多、時間之早、來源之權威,比“益德”有過之而無不及。要說千百年來無數寫作“翼德”的學者及典籍都是錯誤的,讓人難以相信。我們知道,《三國志》中關羽、劉封、諸葛喬均有兩個字,張飛或許也有兩個字。清孫志祖《讀書脞錄》(清嘉慶刻本)卷五《周將軍》:“《水經注》雲當陽縣城在綠水長坂南,‘即張翼德橫矛處也’,亦作翼德,或桓侯本有二字,小說非盡無稽也。”

如何處理這種情況呢?筆者認為兩者並存即可,不必強求統一,並存兩美,苛求兩傷。比如沈伯俊校注《三國演義》時就把所有的“翼德”改為“益德”,竊以為這一做法不妥。據周文業《“翼德”還是“益德”》研究,張飛的字在不同版本的《三國演義》中有不同表述。有的全是“益德”,有的全是“翼德”,有的開始是“翼德”,後改為“益德”,還有的開始是“益德”,後改為“翼德”,情況異常複雜。

郭沫若在《十批判書》中說:“材料不夠固然大成問題,而材料的真偽或時代性如未規定清楚,那比材料缺乏還要更加危險。因為材料缺乏,頂多得不出結論而已,而材料不正確便會得出錯誤的結論,這樣的結論比沒有更要有害。”因此,當下“益德”“翼德”並存即可。

  (作者單位: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