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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師之死(終)

外戚是個特殊的群體,享受皇族帶來的榮耀光環和無上權威。但是,從兩漢起,外戚專權成風,挑戰皇權,凌駕皇權之上,甚至毒殺皇帝,直接導致了王朝的存亡。

張緝、李豐很清楚,如果大魏倒了,他們也會被一網打盡,實際上他們與司馬氏已經勢若水火,必須要先下手為強,剪除司馬氏了。

但是,問題也來了,他們都是被司馬師重點壓制的物件,又沒有兵權,如何能夠斗的過權勢滔天的司馬師?

按照張緝最開始的想法是藉助州郡兵馬,他的親信李翼是兗州刺史,手裡是有兵權的。但是,以政變起家的司馬氏,怎麼可能放任州郡兵馬的隨意調動?不得已,張緝只能放棄這條路。

無法,思量了很久,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最兇險、最艱難、也是不計後果的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刺殺。

《三國志》記載:“嘉平六年二月,當拜貴人,豐等欲因御臨軒,諸門有陛兵,誅大將軍,以玄代之,以緝為驃騎將軍。”

在此之前,李豐脅迫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僕射劉賢等人,說:

“卿諸人居內,多有不法,大將軍嚴毅,累以為言,張當可以為誡。”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張網以待司馬師。

只是他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司馬師。

他們的舉動,早就被司馬師的眼線察覺,司馬師不出聲色的召見李豐,當他見到司馬師時,便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自己是那麼的不堪一擊。但是,李豐就是李豐,指著司馬師大罵道:

“卿父子懷奸,將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擒滅耳!”

被李豐觸動心底謀反逆鱗的司馬師大怒,命令將士用刀柄上鐵環猛擊李豐腹部,致使李豐內臟破裂,活活痛死。事後,將屍體交給廷尉,並逮捕了張緝、夏侯玄等人。

審問夏侯玄的是鍾繇之子鍾毓,鍾毓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是個高傲的名士,自己再問也不會有結果。於是,鍾毓替他寫下了認罪書,交給夏侯玄看,夏侯玄只是點了點頭,他早已經無懼於死亡。

嘉平六年三月,這位正始名士被斬於東市,從容受刑,時年四十六歲。同時被殺的還有張緝、劉賢、樂敦等人,一律誅滅三族。

李豐、夏侯玄死,天下震驚。

這就是魏晉風度,你可以殺死我的肉體,你卻無法殺死我高傲的靈魂,更無法殺死我堅定的信仰。

歷史的車輪無法逆轉,司馬師的專權還將繼續,但是他們用鮮血揭露了司馬氏的真面目。

此時的司馬師感受到了來自朝堂的巨大壓力,特別是那個躲在幕後,一直被他視為傀儡的皇帝,曹芳。此次刺殺,背後的謀者難道沒有曹芳的身影?

恰在此時,夏侯玄的好友之一的中領軍的許允,也謀劃殺死司馬師,也失敗了,被司馬師流放,死於途中。

接連的謀亂,司馬師的忍耐也到了極限。終於,嘉平六年九月,司馬師上書郭太后,借郭太后的名義,施廢曹芳之舉。郭太后經歷過正始之變,知道自己現在不過是一個紙人罷了,就算是司馬師讓她簽署自殺的命令,她也得籤。

為了皇家的最後的臉面,也是顧及朝臣的過激反應,最終皇帝曹芳被降為齊王,安置在了司馬氏的老家河內郡。

可憐的曹芳,幼年繼位,朝權被曹爽把持。等到司馬懿扳倒了曹爽,又被司馬懿把持。這好不容易熬到了司馬懿死了,沒成想卻迎來了城府權謀不亞於司馬懿的司馬師,自己反擊無果,卻落得這般結局。

曹芳被廢,國不可一日無君。司馬師準備立曹衝的胞弟,曹叡的叔叔曹據為帝。但是,卻遭到了郭太后的強烈反對。

曹芳是曹叡的養子,跟郭太后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廢了曹芳,郭太后自然沒什麼意見,可以要立曹據為帝,郭太后的處境就比較尷尬了,有可能死了連皇陵都進不了,這讓郭太后無法接受。

《晉書》記載:“太后以彭城王先帝諸父,於昭穆之序為不次,則烈祖之世永無承嗣。東海定王,明帝之弟,欲立其子高貴鄉公髦。帝固爭不獲,乃從太后令,遣使迎高貴鄉公於元城而立之,改元曰正元。”

嘉平六年,司馬師上書太后,舉魏主之過,廢之,立高貴鄉公曹髦(máo),改元正元,至此,大魏已是司馬師和司馬昭兩兄弟的大魏。

然後,當司馬師廢帝的訊息,天下盡知之時,那些對大魏忠心的魏臣們,終於還是舉起了反叛的大旗。

這次反叛的是曾經對東吳之戰,留守淮南的文欽和毌丘儉。

這文欽曾是曹爽的親信,司馬懿饒過了他,但是這人有個毛病,貪財。

軍營貪腐,無非是吃空餉,虛報俘虜和人頭數等。但是這些伎倆如何能逃的了司馬懿的“法眼”?到了司馬師的時候,本以為情況會變的對他有利,沒成想司馬師跟他父親一樣難忽悠,這讓文欽暗恨不已。

如果說文欽屬於腦門一熱反叛,那麼毌丘儉的反叛則顯得正義的多。

此人是個有信仰的人,他為司馬懿、司馬師衝鋒陷陣的基礎是他覺得自己首先是魏臣,司馬師的廢帝之舉,打破了他心理的屏障,也讓他看到了司馬氏的惡毒。

一般來說,起兵需要兩個條件,一個是名分,一個是兵。

起兵造反是以下犯上,是悖逆的事情。如果沒有大義名分,很快就會土崩瓦解。文欽和毌丘儉二人都是被司馬師重用之人,如果沒有一個正當合理的理由,二人起兵之日,也就是身首異處之時。

文欽想到一招妙旗,那邊是矯詔勤王,假稱奉太后詔書出兵勤王。這事兒不管真假,總算是有了忽悠的藉口。

當然了,戰爭最終憑藉的還是實力,兩人的實力讓兩人覺得有能力去拼權。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兩人在淮北、淮南地區軍屯經營,經濟和軍事實力都非常的強悍。在加上兩人跟著司馬懿、司馬師南征北戰多年,聲名顯赫,人脈也廣,聲望也足。為保萬全,毌丘儉甚至把自己的兒子派去東吳為質,換取東吳出兵三萬。

而且那時,老天爺也給他們開了個玩笑,正元二年正月,天空中出現了幾十丈長的彗星,非常壯觀。放在現在這也就是個天文現象,但是在古人看來可大不一樣,這玩意兒叫天象。彷彿當年公孫淵的那一幕,文軟和母丘儉兩人一看,這是老天要滅司馬師的節奏啊,於是決定即刻造反。

正元二年二月,在登壇祭天、傳檄郡國、詔告天下之後,文欽、母丘儉二人率六萬大軍西進。

在文欽、冊丘儉率軍西進之時,遠在京師的司馬師剛剛做完眼瘤手術,鑑於形勢危急,司馬師顧不上眼疾,帶病召開了軍事會議。

司馬師的心腹大致形成了兩種意見:一種認為應當派司馬孚前去征討;另一種則認為司馬師應該親自前往征討,持此意見的是鍾會、傅嘏(gǔ)和王肅。

在東興之戰,傅嘏就曾勸諫司馬師不要輕易征討東吳,司馬師沒有聽從。這之後,傅嘏受到重用,地位日隆。此次,司馬師決定聽從他的意見,親自前往。但是,自己親征可以,總不能親自上陣啊,還需要一個強將,然而手下諸將很難找到能戰勝毌丘儉的。

這時司馬師想到的一個人,這個人叫鄧艾,字士載,不論內政還是軍事,他都是不世出的奇才,堪稱是曹魏時期最後的“軍神”。

鄧艾原本是南陽新野一帶的大族子弟,據傳是東漢初年名將鄧禹之後,但是由於天下大亂,鄧艾的父親在他出生後不久便去世了。不久,曹操強迫荊州地區人民北遷,鄧艾被迫隨母親到了汝南。背井離鄉的小鄧艾為了生計被迫無奈只能放牛,但是鄧艾和之後也放過牛的朱元璋同志可不同,鄧艾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而且經歷的種種鉅變也磨礪了他的心性,鍛鍊了他的意志。

放牛有一個最大的問題一無聊,小鄧艾在無聊之中也沒有什麼娛樂,慢慢地他發現研究山川地形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要是放在今天,他絕對是個研究測繪的絕佳人才。

俗話說,名將第一步,畫圖加跑步。如果不熟知地理,那麼在進軍時就寸步難行,而且由於測繪科學不發達,山川地勢的地圖屬於高階軍事機密,一旦掌握就可以大致判斷該地區的軍事力量分佈,可以得出準確的行軍路線和行動計劃。

後來鄧艾被提拔為典農都尉學士(縣城小幹事),儘管出身大族,但是已經沒有依靠的鄧艾想在世家大族把持潮政的大魏進步是非常難的。而且,鄧艾還有一個生理缺陷—口吃。鄧艾當了近二十年的縣幹事,直到年過四十才晉升到了典農功曹(分管農業的官吏)。

然而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作為主管屯田工作的官吏,鄧艾獲得了一次去洛陽彙報工作的機會。就是這一次,他的命運徹底改變了。

司馬懿發現鄧艾這個木訥口吃的中年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奇才。不久,鄧艾便被任命為尚書郎,登上歷史舞臺。

鄧艾在政治上青雲直上的同時,也為魏國做了大量的工作。鄧艾的內政功力十分深厚,長期的基層生活使他積累了豐富的地理和人文知識,他對司馬懿提出了一個重要建議——軍屯。軍屯當年曹操就幹過,透過安排士兵參與屯田既能達到以兵養兵的目的,還能開源節流,收取重稅充實國庫。

鄧艾從河南到安徽一路走來,敏銳地發現淮南、淮北地區有大量空閒土地可以實施軍屯。正是在鄧艾的建議下,魏國在淮河地區拓展水利設施,大興屯田,使得魏國在東南的軍事行動有了根本的保障,在戰略上始終佔據主動。

然而,鄧艾的才能還不止於此。在司馬懿和司馬師父子二人執政的十幾年裡,鄧艾為整頓奢靡之風、增強大魏財政稅收做出了巨大貢獻此外,鄧艾還在對待匈奴方面做了很大貢獻。

東漢末年,在中原王朝的不斷打擊之下,早已分裂為南北兩部的匈奴一族繼續分化,北匈奴選擇西遷而南匈奴選擇內附。且不說北匈奴,內附的南匈奴接受了曹操的改編和安置,漢朝政府畢競和匈奴打了幾百年,對他們是非常不放心的,於是將他們一分為五、並設定了官吏對他們進行監視。但是為了便於管理,他們的首領仍舊為匈奴人,而且都是劉姓。

在鄧艾擔任城陽太守的時候,發生了匈奴內部兼併事件,於是他提出對匈奴進一步分化、漢化,使他們徹底融入漢族,對於難以管理的匈奴部族,應該將他們外遷,以避免對內地產生威脅。

以上種種,你要是認為鄧艾只是一個內政人才,那你就錯了。他軍事才華的光芒照亮了三國後期暗淡的天空。

正始四年,鄧艾出任魏國西北重鎮南安太守,嘉平元年秋季,他遇到了宿命中的對手——姜維。如同當年諸葛亮和司馬懿一樣,鄧艾和姜維也將在這裡一決雌雄。

姜維的軍事才能是不弱的,但在這場對決中,鄧艾料敵於先,提前佔領洮城,使得姜維無功而返。

司馬師也是瞭解鄧艾的能力的,所以,在這場生死之戰中,鄧艾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接到文欽和母丘儉檄文的時候,大概是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鄧艾殺死使者、召集部隊,快速作出了反應。熟知淮北地理的鄧艾知道,樂嘉地理位置特殊,處於叛軍進擊洛陽的必經之路,佔領樂嘉就能阻擋叛軍鋒芒,為反擊贏得時間。於是,他神速進兵,果斷佔領樂嘉並建造了浮橋,以方便後續大軍透過。

幾乎與此同時,司馬師也作出了一個極其明智的判斷。

他讓鄧艾率領弱旅萬人駐守樂嘉城誘惑文欽進攻,自己則揮師於後埋伏。司馬師知道對方急於求戰,一定會尋找突破口,鄧艾的誘敵之計必能奏效。

司馬師的謀略從根本上來說,其目的是使對方軍隊脫節,進而形成區域性優勢以多打少。

這個時候,另一邊的文欽和冊丘儉已經急不可耐了。

《三國志》記載:“淮南將士,家皆在北,眾心沮散,降者相屬,惟淮南新附農民為之用。”

淮南將士英勇作戰是因為他們的家鄉就在淮南,對抗東吳也算是保家衛國,這次往北打,背井離鄉,他們就不幹了,士氣非常低落。還好多年軍屯的作用體現了出來,文欽和冊丘儉沿途招募了大量的屯田軍士,這些人的加入組成了一支中堅力量,但這些人的戰鬥力實在有限。最讓冊丘儉無奈的是,雖然自己將四個兒子都送到了東吳當人質,但是由於當時東吳是權臣孫絨執政,授軍遲遲不能到位。現在的文欽與母丘儉需要一場決戰,而且必須要快。這時候,鄧艾居然率領一萬“老弱病殘”來送死,文欽正愁沒有戰機,於是立刻率領本部人馬輕裝速進。

這正是司馬師想看到的,他先派造胡遵等人截斷了文欽和母丘儉軍隊的退路,隨後率主力隱匿行跡直奔樂嘉。只要文軟到達樂嘉,就將陷入他的陷阱之中。畢其功於一役!

文欽輕軍急進,卻不料他看到的樂嘉幾乎是一座空城。他剛剛登上城頭,司馬師就已經兵臨城下,他瞬間亂了陣腳。他想不到自己居然中了司馬師的誘敵之計,現在自己孤軍深人被截為兩段,軍力不足,面對司馬師的精銳幾乎沒有任何勝算,怎麼辦?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霸氣的聲音:“父親,司馬師率軍到此,立足未穩,如果父親在城樓插鼓助威,一戰可破!”

說話的人,是他的兒子——文鴦。這一年,他只有十八歲。當天夜裡,文鴦兵分兩路殺奔出城,年少的文鴦英勇無比,大叫司馬師的名字,衝入敵陣,城外的軍隊深夜被襲,不知虛實,軍心大亂。在文鴦的衝擊之下,司馬師情緒激動,未愈的眼傷劇烈疼痛。

還好魏軍訓練有素又人多勢眾,勉強抵擋住了文鴦的衝鋒。然而城外的文鴦卻遭遇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就在他浴血奮戰的時候,城樓上的文欽卻害怕了,他沒有按照約定出城接應,文鴦三鼓之後,士兵的氣力耗盡也不見有人出城,無奈之下只能收兵。唯一的機會就這樣失去了,於是,文欽下令撤退。

文鴦停止進攻之後,司馬師從疼痛中清醒過來,他力排眾議,下令追擊。文鴦看到追兵認為還要再挫一挫司馬師軍計程車氣,便與驍騎十餘人一同殺入追軍陣中,致使追兵打亂,然後才引兵離去。

《資治通鑑》記載:“乃與驍騎十餘摧鋒陷陣,所向皆披靡,遂引去。”

司馬師下令左長使司馬班率領八千輕騎兵繼續追擊。由於文欽部隊行軍緩慢,後續輕騎兵很快便再度迎頭趕上。然而,猛將文鴦單槍匹馬衝入數千騎兵陣中,轉眼間便殺傷百餘人,進出六七次,追騎不敢逼近。

《資治通鑑》記載:“師使左長史司馬班率驍將八千翼而追之,醬以匹馬人數千騎中輒殺傷百餘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騎莫敢逼。”

文欽損失慘重,只能繼續撤退,麾下計程車兵本身就是臨時招募的和曹魏的舊兵,一看大勢已去,兵敗如山倒,文欽父子二人乾脆直接帶著自己的部曲投降東吳了。

當文欽失敗的訊息傳來的時候,冊丘儉知道自己也完蛋了,他立刻逃跑,但是已經晚了,被安風津都尉張屬所殺。

司馬師又一次取得了完全勝利,毌丘儉被誅滅三族。

正元二年,就在掃平淮南二叛不久,大將軍司馬師病重。

《晉書》記載:“初,帝目有瘤疾,使醫割之。鴦之來攻也,驚而目出。懼六軍之恐,蒙之以被,痛甚,齧被敗而左右莫知焉。”

在彌留之際,他必須完成一件事——交接權力。司馬師有兩個人選——弟弟司馬昭和養子司馬攸,但其實只有一個人——司馬昭。

就當時的局面來講,司馬昭都督中外軍事多年,在朝中素有威望,由他接任,司馬家的兩代基業就能延續下去,更何況,司馬攸是司馬昭的兒子。

正元二年,司馬師死於許都,終年四十八歲,諡曰忠武。

他是天下的名士,帝都的陰謀家,大魏的權臣,司馬懿的繼承者。在這亂世之中,他夠狠,夠聰明。對待政敵,他毫不留情地斬盡殺絕,無論是昔日的朋友還是功臣宿將,只要擋在他的面前,他都要消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但是,他也有另一面,他是狡猾的,他是聰慧的,他知道如何收服人心,他知道除了有鋒利的屠刀還要有溫柔的細雨。

在他的治理之下,大魏穩如泰山,在三國之爭中立於不敗之地,至他死時,可知的大魏兵力接近六十萬人,已經是吳蜀兩國總和的兩倍,僅僅淮南淮北兩地的軍屯就可以支撐三五年之用,他成功地守住了父親司馬懿傳給他的家業,更進而廢帝立威,使得司馬家的地位日益穩固。

(司馬師的故事完結,接下來再說說司馬昭,如您喜歡,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