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英雄數不勝數，他們在正史和演義中的形象有很大差別，但是給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除了秦瓊之外，可能就是程咬金了——唐初雙子戰神李績和李靖，雖然戰功卓著，但在民間卻不像程咬金那樣，幾乎是家喻戶曉盡人皆知，起碼李績的很多名字，大多數人的稱呼就不能一致。

李績、李世績、徐世績、徐懋功、徐茂功、徐茂公，要是有興趣，還能找到李績兩三個名字。程咬金在正史和演義中的名字也不少：程知節、程義貞、混世魔王、大德天子、程阿醜、程愣怔。

程咬金給絕大多數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只會三板斧、憨厚中帶著狡黠的草莽、超萌英雄，娶個媳婦也像一座山。

正史中的程咬金當然沒販過私鹽，也沒賣過耙子，當然也不是裴仁基的女婿，老程的兩任正妻，分別是東阿縣令千金和清河崔氏之女，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對程咬金瞭解頗深的唐太宗李世民和唐高宗李治，都知道這位宿國公、盧國公、上柱國的厲害：武德九年和顯慶二年發生的兩件事，足可以證明程咬金的大智若愚，秦瓊和尉遲敬德都學不來，或者是不肯學，總而言之，秦瓊和尉遲敬德或許比程咬金能打，但都不如程咬金聰明。

武德九年，李淵四個嫡子中的老三玄霸已經早逝（三子玄霸字大德，大業十年早薨，年十六，無子，後追封衛王，諡曰懷），剩下的太子建成、次子秦王世民、四子齊王元吉的爭鬥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連秦王府諸將也都捲入其中：

“突厥鬱射設入圍烏城，建成薦元吉北討，乃多引秦王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與行。太子與元吉謀:‘兵行，吾與秦王至昆明池，伏壯士拉之，以暴卒聞，上無不信。然後說帝付吾國，吾以爾為皇太弟，而盡擊殺叔寶等。’”

建成元吉密謀殺掉李世民後，第一個要除掉的開國名將就是秦瓊秦叔寶，但是在秦王府幕僚和部將緊鑼密鼓策動玄武門之變的時候，秦瓊卻置身事外，無論是《舊唐書》、《新唐書》還是《資治通鑑》，都找不到秦瓊參與密謀的片言隻字。

秦瓊保持沉默，尉遲敬德和程咬金卻公開表明了態度，尉遲敬德跳得很歡，是因為他跟建成元吉有仇，知道李家老大和老四不會放過自己，他們掌權，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隱太子、巢剌王元吉將謀害太宗，密緻書以招敬德，贈以金銀器物一車。敬德辭，建成怒，是後遂絕。元吉等深忌敬德，令壯士往刺之。敬德知其計，乃重門洞開，安臥不動，賊頻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乃譖敬德於高祖，下詔獄訊驗，將殺之，太宗固諫得釋。”

被逼到牆角的尉遲敬德奮起反擊，在玄武門前大開殺戒，建成元吉的首級都被他提在了手裡，而秦瓊和程咬金卻不見蹤影（參與玄武門的十大將有名單），弄得李世民差點敗李元吉幹掉，秦王府兵差點被包了餃子。

程咬金雖然沒有像尉遲敬德那樣用李家子孫的鮮血染紅長槊，但是得到的封賞卻一點都不少：“

事寧之後，頒乎大賚，賞絹六千匹、駿馬二匹、並金裝鞍轡及金胡瓶、金刀、金碗等物，加上柱國。

”

程咬金在玄武門之變後發了一筆大財，而且還得到了跟秦瓊一樣的上柱國封號，這是相當於特級戰鬥英雄的最高勳位，獲此殊榮，除了

多一份

工資補貼，還能獲得三十頃永業田。

沒有在玄武門流血流汗，卻得到這麼多賞賜，是因為程咬金做了一件聰明事兒，也擠進了核心決策圈：

“武德七年，建成忌之，構之於高祖，除康州刺史。知節白太宗曰:‘大王手臂今並翦除，身必不久。知節以死不去，願速自全。’”

程咬金一句話換來上柱國勳位，尉遲敬德拼了老命，也是直到貞觀十一年才普調職銜的時候才受封上柱國，李世民也有自己的考量：殺李家人而封上柱國，良心上過不去，尉遲敬德還得等等，封程咬金為上柱國，那是表彰他在大唐開國之戰的功勳！

在玄武門之變前，尉遲敬德只是從四品下的秦王府左二副護軍（時秦王、齊王府官之外，又各置左右六護軍府及左右親事帳內府。其

左一右一

護軍府護軍各一人，正第四品下，副護軍各二人，從四品下），連男爵都不是，一躍而成國公已經算是坐了火箭，再封上柱國，肯定會招來非議。

在唐朝前期，除了賜姓之外，異姓開國功臣的頂級勳爵就是上柱國、國公，要是幾代單傳，被賜姓還真不一定是好事兒。

秦瓊在玄武門之變前一言不發，在事變中不見蹤影，事變後乾脆稱病不朝，這是因為他的官爵已經封頂，李淵賞賜的金銀財帛的永業田十輩子都花不完，李世民對他已經是賞無可賞，這樣的功臣一般都很危險，於是秦瓊只好給自己放了十二年長假。

同樣是上柱國、開國公，程咬金並沒有秦瓊那麼富裕，所以他還得掙工資養家餬口，當時第一等門閥出來的清河崔氏之女，兒媳婦清河公主李敬，都需要富養，三個嫡子和至少三個庶子，也都得花大錢娶媳婦生孫子，老程家的日子過得有點緊巴——清河公主自有湯沐邑和補貼，但那些錢並不能程序家賬房。

老程缺錢，又不能打仗太多功高震主，開國元勳紛紛隕落之後，老程成了軍方大佬，連蘇定方都是他的小弟，唐高宗李治論起來還得叫他一聲“世伯”，這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已經成了出頭椽子的程咬金想不被砍掉，那就只有一個辦法——砍自己一刀：

“顯慶二年，授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賀魯。師次怛篤城，有胡人數千家開門出降，知節屠城而去，賀魯遂即遠遁。軍還，坐免官。未幾，授岐州刺史。”

這就是程咬金的高明之處：聖明的帝王，可能容忍臣下的貪墨，但是對不貪財富只重權位者，卻不能不心存忌憚。

程咬金這一手，比曹操還高明。曹操是“不得務虛名而處實禍”，老程是不要虛名只撈實惠，還成功打消了新君李治的戒心：“我這個二大爺，除了貪財沒啥大毛病，更沒有野心，象徵性給個處分就得了，他拿到手的錢財就別管了，反正也不是從大唐子民家裡搶來的，還也還不回去，國庫也不缺那仨瓜倆棗，就讓他拿回去買房子置地吧！”

程咬金在北征突厥時，肯定已經感覺到了李治對他有所忌憚防範，所謂的“（王文度）

矯稱別奉聖旨，以知節恃勇輕敵，使文度為其節制，遂收軍不許深入。

”還真未必是矯詔，而極有可能是李治真給了王文度密令——矯詔是滅族之罪，王文度和程咬金等人分了怛篤城全部財產（蘇定方沒要），回來後居然只是判了個假死刑，沒過幾天就釋放做官去了：

“除名為民，後起為左衛中郎將、總兵、熊津都督。”

程咬金得了實惠，消除了危險，薨逝後還獲贈驃騎大將軍，在此之前，秦瓊已經銷聲匿跡十二年，尉遲敬德也關了自己禁閉：

“敬德末年篤信仙方，飛鍊金石，服食雲母粉，穿築池臺，崇飾羅綺，嘗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與外人交通，凡十六年。”

尉遲敬德原先太過囂張，跟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都結了仇，弄得李世民也很麻煩，不得不對他發出了死亡威脅：

“卿居官輒犯憲法，方知韓

（淮陰侯韓信）

、彭(梁王彭越)夷戮，非漢祖之愆。國家大事，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行，勉自修飭，無貽後悔也!”

秦瓊不與李世民合作，尉遲敬德被嚇得閉門不出，只有程咬金橫衝直撞逍遙快活，李世民李治都對他十分放心，從武德九年和顯慶二年發生的這兩件事中，我們似乎能發現程咬金比秦瓊和尉遲敬德都會做事，這個大智若愚的悍將，似乎比曹操還聰明，讀者諸君細看正史中的程咬金，就會發現他跟演義小說中一樣有趣，他做的所有事情，看似粗魯莽撞，實則高深莫測。

讀者諸君可以試想一下：在玄武門之變整個過程只動嘴不動手，在遠征西突厥時只要錢財不要戰功，他做的這兩件事，秦瓊和尉遲敬德能做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