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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動|餘欣:腳下的路,路過的景,紙上的墨,慢慢長成他的生命線

年歲六十有二,畫家餘欣,生於慈溪,在山水中撒歡,長至學齡,便來了上海。寒暑假,又忙不迭地要回阿孃家去。那裡,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野望峰巒,絆住了他的心。

後來,他揮毫,山水躍然紙上,再後來,他騎行,山水自成背景。小小的他,在大大的世界裡,呼吸、品味,然後放空。

餘欣的工作室,在虹橋花鳥市場裡。一度想要搬家,但窗外三五成群,抬頭便入視線的一小片銀杏林,留住了他。午後,泛黃的樹葉,染上了熱烈卻已不再火辣的陽光,像像穿上了一件金縷衣,煞是好看。至於工作室名為見山山房,也就無需多言了吧。

見山山房的玻璃窗外,靠著一架藍色山地腳踏車。這輛價值8萬元的“豪車”主人,便是餘欣。在騎友的眼裡,他可不是什麼畫家,而是個不服輸,愛琢磨,腳底生風的老阿哥。手中握筆,足下使勁,餘欣究竟是個怎樣的丹青妙手?

圖說:餘欣和他的愛車 新民晚報記者 李銘珅 攝 (下同)

手上的力

餘欣,是有些奇力的。17歲,做警察的父親為他找來個美術老師。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在這之前,餘欣是快樂教育,對於美術,他全然零基礎。餘欣的啟蒙老師,是美術史論家、畫家江宏先生。江宏比餘欣只大了十來歲,後者也成了他的開門弟子。

餘欣學畫,一提筆便痴迷。“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想著畫圖。大概是因為我從小在江南山水中長大,對中國畫有著莫名的感情。”因為這份痴迷,餘欣進入上海縫紉機廠後,自己要求去打掃衛生。“我就想著一干完活便能畫畫,我要把所有可利用的的時間用來畫畫。”“著了魔”的3年,餘欣沒日沒夜地畫,技藝突飛猛進。有一年,華東師範大學登報,要開辦山水畫教師進修班,全上海只7人。餘欣不是老師,卻帶著對繪畫的滿腔熱忱衝了過去。“沒想到,他們看了我的作品居然留下了我。”成了七分之一的餘欣與黃阿忠等做起了同學。脫產一年,餘欣獲得了結業證書,單位對他刮目相看。武俠小說裡的“掃地僧”是高人,餘欣也是。

圖說:餘欣在畫畫

會畫畫的餘欣,在工作系統裡有了名氣。上海總工會籌建黃山療養院,建築空間需要裝飾,便來縫紉機廠要人。去不去?單位徵求餘欣意見,他笑得合不攏嘴,“去,當然去。能到黃山生活幾年,對我來說就像老鼠跌了米缸裡。”餘欣在黃山一呆3年,無論是到此一遊的天下名勝,還是旅人不可及的奇妙幻景,餘欣都用腳一一丈量。在黃山,餘欣還結識了相伴至今的愛人。紙本,豁然開朗,成了生活。生活,多了性靈,重回紙本。也正是在黃山如痴如醉的生活,讓餘欣下了決心東渡日本。“我要去賺夠一輩子的錢,從此不為五斗米而折腰,專心畫畫。”

“上海人在東京”的日子,餘欣再熟悉不過。他曾憑藉自己的山水畫獲得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我發現日本人骨子裡對中國畫並不尊重。日本不是我的久留之地。”餘欣目標明確地開始打工賺錢。“難得休息,我就去他們的書店,看看國外最新的攝影和書畫趨勢,開開眼界。”餘欣回國了,把辛苦錢放在銀行裡吃利息,便抓緊時間畫畫。之後,餘欣進入中國畫院的高研班,一呆三年,當了三年班長,又成為上海市美術家協會會員,上海書畫院簽約畫師。當然,存銀行的錢,自然也是不夠用了,餘欣成了職業畫家。

圖說:餘欣在畫畫

腳上的勁

在另一個圈子裡,別人不看餘欣的手上生活,而是為他腳下的功夫買賬。他,是出名的腳踏車高手。問他如果條件允許,敢不敢挑戰環法腳踏車賽,向來恭謙的的餘老師難得拍起胸脯:“不是吹牛哦,如果他們分年齡組,我肯定敢去試試。”

10歲不到,剛學會騎車的餘欣便踩上父親的“公車”——一架派頭十足的28吋永久牌腳踏車。“那時個頭小,兩隻腳只能跨在三角格子裡蹬。”餘欣敢去挑戰環法的底氣,來自2018年的“萬里素騎行”。77天、6000公里、全程吃素,在一年中最熱的時節從上海出發,從浙江到江西、湖南、四川,再至重慶、陝西、河南、安徽、江蘇,在中國版圖上的“金腰帶”兜了個圈。上海人逢9做壽,這一年,餘欣以這場特別的騎行為自己過了60歲生日。壽辰的正日子,他在終南山。“我報名參加活動,到了現場一看,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四十多歲也有幾個。”那些幾乎專業級的同道,大腿上的栗子肉看得餘欣“心慌”。每天騎行100公里,最狠的一天,要騎上200公里。他和大家開玩笑,“你們要饒饒我,我是業餘的。”一開始的幾天,果然如他所料,自己最少也要被甩掉半個小時。“可是我不願意服輸,哪怕年紀大,也要爭口氣。”餘欣騎行的悟性天成,他慢慢摸索方法,找到感覺。“不懂騎行的人一直在消耗,但我卻在騎行的同時自我休息。到了最後10天,我可以向每個人叫板。”從最後到最先,大家都說餘老師“路子蠻怪的”。

圖說:餘欣在騎行中

餘欣至今不會開車,也從未想過學開車。以前,騎車上下班,來回兩個小時,雨雪無阻。現在退休了,有書畫院的活動去市郊,大巴士往返,餘欣和老同事們打招呼,“我騎車來,你們到了,我也到了。”一輛腳踏車,載著餘欣的半生,有點奇,很多勇。

餘欣暗暗對自己說,待到70歲生日,還要再來一次這樣的超級騎行。至於打算騎到幾歲,餘欣自信滿滿:“我要騎到80歲,哦不,90歲。”

心中的道

為什麼愛騎行,其實還是因為畫畫。“騎行為我帶來了創作中的氣。”餘欣野騎時喜歡走縣道、鄉道,所以一路上的景色與你我常見又是不同。“當你見過不一樣的風光,並完成一定積累之後,你越來越會對大自然產生敬畏,而畫山水的觀念也會有變化。”

圖說:餘欣在騎行中

騎行在山野間,餘欣覺得自己在與山水對話,他們彼此,兩兩相望。坐在汽車裡,隔著窗戶,眼睛似乎看到了美景,但也不過是飽眼福而已。“我與自然的接觸是用腳踩出來的,整個人融入其中,用心去閱讀。”作畫時,每每下筆,便似回到了某一路過的場景,“創作中,便有了張力。沒有生活的基礎,是無從還原的。”看似畫山水,其實何嘗不是在畫自己。畫曾經的自己,畫現在的自己,甚至落定未來可能的自己。“看古畫,要回到自然場景,我會想著古人作畫時的思與想,可以說我站在畫裡看著古人與他所畫的景,這個時候,古人就是活的。這是一種非凡的享受。”

騎行,是腳行。大山裡,騎在山腳下大汗淋漓,騎到高處,又似進了“冰箱”,凍得牙齒打顫。天,更是說變就變。暴雨、狂風,冰雹,種種,你統統得受著,沒有抱怨,只是坦然。當雨水從面龐肆意流下,那一道道歲月的紋路顯得如此張狂了得,餘欣說:“沒有退路的。”

這大概就是餘欣心中的道:腳下的路,路過的景,紙上的墨,慢慢長成了他的生命線——小我,大自然。(新民晚報首席記者 華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