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無極是有名的饞臣，也是有名的小人。他喜歡鑽營諂媚，善於挑撥離間，在楚國製造出了許多冤假錯案。

以楚平王初坐上王位時的表現，怎麼看都不是像是一位昏君。可為何楚平王最終還是被費無極蠱惑了呢？

公元前527年，費無極自作主張，設計將楚平王極為信任的大夫朝吳趕出了蔡國。楚平王為此大怒，立刻向費無極問罪。可在費無極說出一番話，楚平王不但不怪罪他，反而更加信任他了：“下臣難道不想多親近朝吳？然而，我早就知道朝吳此人非同尋常。朝吳留在蔡國，蔡國必定很快就飛走。我趕走他，就是要剪除蔡國的羽翼！”費無極趕走朝吳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不得而知，但這番話卻是讓楚平王心裡頗為觸動：雖然朝吳是幫自己奪得王位的最大功臣之一，但他畢竟是蔡人；朝吳能力越強，但他畢竟是蔡人，長遠來說確實對楚國是一個不小的威脅。雖然楚平王拘於名聲，不好公開除掉朝吳，但內心還是對他有所忌憚的。如今費無極想領導所想，主動幫楚平王除掉了這一隱患，還沒給他帶來忘恩負義的名聲，如何不是一個大忠臣？

在領導身邊，能幫領匯出謀劃策的人不少；但像費無極這樣，不但能為領匯出謀劃策，還能想領導所想、甘願替領導背黑鍋的人，確實就比較少見了。從這以後，楚平王對費無極的信任就遠超一般大臣。後來，費無極還幫楚平王搶了太子建的老婆為妻，就更讓楚平王離不開他了。

正是因為得到了楚平王深度信任，後來費無極才能成功製造出著名的冤案：汙衊太子建與太傅伍奢造反，迫使太子建逃亡宋國，伍奢及其長子伍尚被殺、次子伍員被迫逃亡吳國！

憑藉楚平王的信任，費無極能在楚國呼風喚雨，活得極為自在。不過，費無極能活得這麼自在，全是因為楚平王。可楚平王再長壽，他終歸是有離開人世的一天。

公元前716年9月，楚平王去世，他與秦女所生的年齡還不滿十歲的楚昭王羋壬繼位。在失去了對他無言不從的楚平王后，費無極還能像過去一樣活得那麼自由自在嗎？

很多諂媚小人，一旦諂媚物件失勢，他們往往也就失去了政治資本，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可是，費無極卻與眾不同：楚平王在世時，他能呼風喚雨；楚平王不在了，他仍然能在楚國掀起波瀾。

左尹郤宛為人正直而且性格溫和，深受楚人愛戴。正直之人，工作中難免會得罪人。右領（楚國官名）鄢將師就在共事過程中與郤宛產生了矛盾，對他極為痛恨。為此，鄢將師就想殺了郤宛。左尹的地位雖然不比不上令尹和司馬，但好歹還是高於右領。鄢將師想謀害郤宛，光憑一己之力是極度困難。不過，鄢將師卻有位好友——楚平王的親信費無極。兩人長期交往，彼此朋黨為奸。如今鄢將師碰到了對頭，費無極怎能不出手相助？

此時，楚昭王還年幼，楚國國政都由令尹子常（即囊瓦）掌控。囊瓦為人，喜歡受賄又易輕信讒言。因此，費無極決心要從囊瓦身上開啟突破口

一天，費無極去見囊瓦，突然說：“郤宛想請你飲酒。”

然後，他立刻找到郤宛，告知他：“令尹想到你家來喝酒。”以郤宛個性，原本不會與費無極這樣的小人來往。但費無極帶來了頂頭上司令尹的訊息，郤宛實在不敢得罪。雖然工作上與囊瓦經常碰面，可要在家中接待令尹，郤宛也是頭一回。郤宛對囊瓦的日常喜好都不清不楚，驟然說要接待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得已，郤宛只得向費無極請教：“我是地位低賤之人，不足以讓令尹屈尊。令尹如果一定要來，恩惠就太大了！我可沒貴重禮物酬謝令尹，該怎麼辦？”郤宛知道，囊瓦有些貪，到自己家吃飯要是沒有重禮相送，日後自己仕途將大受影響。

費無極心裡一樂，郤宛真是太容易上當了！他立刻答道：“令尹為人喜好甲兵，您將家中甲兵拿出來給我看看，我替您選擇一下。”

郤宛不疑有詐，急忙搬出了自家甲兵，讓費無極挑選了五副。挑選好後，費無極又鄭重囑咐道：“就放在大門口，等令尹到達時，一眼就能看到。這時，就可以順便送給他了！”

郤宛聽了後大喜，立刻一一照辦。

到了約定宴請的日子，郤宛果然將甲兵放在了大門左邊的帷幕之內。

這天，費無極卻突然驚慌失措地前去阻止囊瓦：“我幾乎害了您！郤宛想謀害您，將甲兵都放在大門外了，您一定不能去赴宴！況且潛邑（今安徽霍山東北）之戰時，本可趁勝攻打吳國，可左尹接受吳人賄賂後卻退兵了，還誤導各路軍隊主帥，令他們退軍，說：‘趁亂進攻敵國不詳。’吳人都可以趁我國喪而進攻我們，我們為何不能趁亂取吳？”

潛邑之戰，吳人一支軍隊，牽動了楚國四路大軍。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公子光突然暗殺了吳王僚篡位成功，吳軍因此大敗。一場大勝戰都成了費無極栽贓陷害郤宛的猛料，足見他為人的陰險！

囊瓦原本就對郤宛的威望有些忌諱，聽了費無極這番話，他立刻派人到郤宛家檢視。很快，下人就前來回報，郤宛果然在大門外擺上了甲兵！

囊瓦怒不可遏，立刻令鄢將師率兵去攻打郤宛。鄢將師率兵圍住了郤宛的家，並命人放火去燒郤宛的家。郤宛聽說囊瓦派鄢將師來攻，心知自己被人陷害、難逃一劫，立刻就自殺了。可楚都之人向來都敬服郤宛，都不願放火。鄢將師見此情景，一時氣急敗壞，就下令道：“不放火燒郤家之人，與郤宛同罪！”可楚人有的拿走一張席子，有的拿走一把秸稈，都扔在了旁邊，反倒是把火給救息了！

鄢將師無可奈何，只得強令地方官放火，燒光了郤宛的房屋，然後把郤氏之族及郤宛同黨都給殺了！中廄尹陽令終和他弟弟陽完、陽佗、大夫晉陳等人，都無辜而被殺。

晉陳的族人憤慨不已，不畏強權，公開向楚人鳴冤：“鄢氏、費氏以君王自居，禍亂楚國，削弱孤立王室，矇騙楚王和令尹來為自己謀私利，令尹卻對他們深信不疑，該怎麼辦？”

囊瓦雖然權傾一時，可見民間怨氣如此之盛，一時間也不知所措。

郤宛無辜被殺一案，讓楚國朝中大夫都對囊瓦怨氣甚高。

見人心可用，沈尹戌大膽地當面進諫囊瓦：“郤宛之死，沒有人知道他的罪過是什麼。可您卻殺了他，致使流言四起，到現在都無法平息。費無極是楚國有名的饞臣，楚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驅逐朝吳，趕走蔡侯朱，讓太子建流亡，殺死連尹伍奢，遮蔽楚平王耳目，讓耳目失聰。楚平王的溫和、仁惠、恭謹、節儉，甚至能超越楚成王與楚莊王；可他卻沒能贏得諸侯擁戴，就是因為費無極。今日費無極又殺死多位無辜賢臣，致使楚國謠言四起，幾乎就要危及到您的地位了。您如果不早作決斷，還做令尹幹嘛？現在吳國新君即位，疆場形勢日趨嚴峻；一旦楚國再有大事，您就危險了！智者會除掉饞慝之人來穩固自身地位，可您卻親近饞慝之人以致危及到自身地位，這也太糊塗了吧？”

在國人日盛一日的抱怨聲中，囊瓦其實也是整天惶恐不安。聽了沈尹戌這些話，囊瓦終於下定決心要與費無極和鄢將師斷絕關係了。公元前715年9月，囊瓦下令殺死了費無極和鄢將師，並滅了費氏與鄢氏二族，以取悅國人。

見囊瓦除掉了兩位奸人，楚國國內的怨聲才慢慢平息了下來。

雖然費無極最終被殺，但他給楚國造成的傷害卻再也無法消除了：不但讓本來有望成為一代明君的楚平王墮落成為昏君，費無極所陷害的伍奢之子伍子胥已逃到了吳國，成為楚國的死敵。公元前512年，伍子胥向吳王闔閭獻出“三分吳軍，輪番入侵楚國”之計，以長期消耗楚國國力；公元前506年，吳人又聯合蔡國、唐國，一舉攻入郢都，差點滅了楚國！

在反思楚國這次大禍之時，人們往往對費無極極為痛恨，認為就是他才是造成楚國這場大難的罪魁禍首。在楚平王時期，費無極就控制了楚平王釀成了那麼多冤案；到楚昭王時期，他又左右了囊瓦，一下子讓楚國失去了數位賢良大夫。從這角度看，費無極確實應該是罪魁禍首。

可在春秋時代，各國都先後出現了不少諂媚小人，但費無極對楚國的傷害之大，卻鮮有他人能比。為什麼區區一個費無極就能推倒楚國這一“超級大國”呢？

或許這就與楚國的體制有關。

楚武王篡位後，他就將分封制變革成縣尹制。這種變革，極大地增強了楚國公室的中央集權。在春秋初各諸侯國普遍因分封制而致公室衰弱的情形下，楚人因此能集合起國力一致對外，讓楚國進入了一個快速發展期。但自楚莊王後，在外部楚國遭到晉國遏制，迫使楚國對外擴張速度頓時暫停。數十年內對外都無法突破，讓楚國公室逐漸失去了進取心，不但越來越熱衷於內部權力鬥爭，還越來越注重奢華享受。楚國公室慢慢走向了墮落，可公室的集權程度卻越來越高：下臣稍有不慎，就可能性命難保，還有幾人敢站出來對公室提意見？

如此萬馬齊喑的氛圍，給費無極們提供了充足的肆虐空間：只要贏得權力掌控者的歡心，就可在楚國為所欲為，何樂而不為？費無極腐蝕了令尹囊瓦一人，就能讓楚國失去眾多良臣；腐蝕了楚平王一人，就能讓整個楚國遭受大難——這才是楚國體制上的最大風險！

——完——

作者

|欲雲：喜歡歷史的理工男，現居深圳

圖片

| 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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