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氣突然變涼，我和前男友的故事也翻篇了。
父母的一紙詔書，讓他滾回老家繼承家業，順道跟門當戶對的千金喜結連理。
就這樣，我的初戀宛如一場絢爛煙火，盛極綻放後，湮沒在茫茫黑夜。
失戀後，我把自己關在小公寓，用度數奇高的白酒麻痺傷得不輕的神經。
沒想到，我失聯5天后，有人像催債鬼一樣找來，差點把外頭的雪白小門鈴戳破。
來人是不知啥時回國的王亦楓！
同在一個家屬院長大，他像個小跟班，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頭轉。
看著一桌空蕩蕩的酒瓶，小帥哥王亦楓老氣橫秋：“明知自己胃不好，你還胡亂糟蹋身體！”
切，心疼得快死的時候，哪裡顧得上胃。
我大手一揮，抓起冰箱的百利甜想喝下潤喉，卻被一把搶過。女生髮起酒瘋也有幾分威力，見我伸出魔掌，王亦楓用他壯實的長臂把我壁咚到牆邊。
好一個鄰家弟弟，居然敢對姐姐下手！我又罵又撓，從他哭鼻子控訴到上一年級還尿褲子。
這下，王亦楓忍無可忍，俯下身用溫暖唇瓣牢牢堵住我的嘴。
我老臉一紅拼命推開，他厚顏無恥噗嗤一笑：“躲什麼躲，又不是沒親過。”
02
廢話，意外觸碰跟刻意接吻能相提並論嗎？
在我眼裡，王亦楓就是個小屁孩，個頭不高，愛哭膽小。
從前，我是家屬院裡的大姐頭，經常帶著一群孩子玩丟沙包、翻花繩、捉迷藏。
王亦楓腿短胳膊細，夾在一群大孩子中間像根豆芽菜，一個小小沙包能把他撂倒。
對孩子來說，磕破皮流出血肯定要找父母哭一哭的。但王爸爸不在了，王媽媽又改嫁，只有在值班室工作的爺爺看管，王亦楓是哭都沒地哭去。
我性格豪爽，看到有人受委屈，心裡油然升起一股子俠女心腸。就著嘩啦啦的水龍頭，我幫他沖掉表皮的沙子，又跑回家拿碘酒仔細幫他塗上。
幾次三番後，王亦楓被我調教得服服帖帖，像一隻搖頭擺尾的小狗。
等我上高三，小傢伙的個頭才開始往上躥。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得歸功於小院那一樹碧桃。紅霞漫天的傍晚，疾風把風箏吹到樹上，讓我不得不爬上去收拾殘局。
不知是我體重超標，還是碧桃弱不禁風，反正樹枝說斷就斷。摔下來之際，王亦楓忽然竄出來牢牢接住我，光榮成為本俠女的人皮肉墊。
爬起身後，我若無其事地擦擦嘴，試圖抹去兩人初吻同時消失的事實。
我原本當王亦楓年紀小不懂事，企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後來，他莫名其妙說喜歡我，竟拿本次意外事件出來遛一遛。
拜託，姐姐大你三歲，看你穿開襠褲長大，哪下得了口。
03
我上大二那年，王亦楓媽媽忽然回來了。
當年，她愛上有錢男人，硬起心腸丟下父子倆離開。不久，王爸爸車禍去世，剩下王亦楓跟爺爺相依為命。
十年過去，王媽媽和男人沒有生出小孩，動起念頭想把他接走。王亦楓靠爺爺的退休金生活，從小懂事努力，學習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
冷眼瞧著許久不見的親媽，半大的少年一句話不肯多說。
爺爺勸他，親媽可以讓他過得更好，以後出國讀名牌大學，別賭氣搭上一輩子。見王亦楓紅著眼圈，略通人情世故的我提醒：“爺爺需要錢做手術，等你畢業再攢怕等不及了。”
我知道，王媽媽為了要回撫養權，允諾幫爺爺聯絡醫院做胃癌手術。
離開前，王亦楓把我強行摟在懷裡，勒得本俠女差點喘不過氣。我正要推開，卻聽到高我大半個頭的清朗少年，居然在月光下啜泣。
這畫面太美，我簡直不敢直視。
我知道，他捨不得爺爺，王媽媽請了人照顧，打算儘快把他送出國外。
人生軌跡發生重大改變，十八歲的少年十分忐忑。
我安慰他，地球是圓的，電子郵箱是可以寫信的，受了委屈儘管找姐姐傾訴。
王亦楓的適應能力很強，很快用演講、攀巖、衝浪來填充生活，我也放心經營畢業後的人生。
時間一晃而過，誰料我失戀不過一陣，王亦楓突然回國。
04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尷尬幾秒鐘後，我們開啟往日的隨意相處模式。
王亦楓開啟冰箱，自來熟到廚房折騰，桌面出現幾道家常菜。嘗著素日喜歡的甜口番茄炒蛋，我發現他廚藝不錯，想必平時沒有少動手。
說起回來的打算，王亦楓說他找到了一家公司，薪水待遇挺不錯，只差一個住的地方。
好傢伙，敢情是看上我的小兩居，想打感情牌免費蹭租來了。王亦楓壞壞一笑，說可以用做家務來抵。
我在公司做設計，日日被甲方爸爸折磨得無力吐槽。他上班時間短，下班早了穿西裝到超市買菜，做好便當送到公司樓下。
同事們羨慕不已，說我找了一隻忠犬小奶狗，高大帥氣不說，關鍵十分“賢惠”。
可一想到比他大三歲，生完孩子之後老得更快，我忍不住敲退堂鼓。
王亦楓不急不惱，用水果甜品下午茶賄賂身邊人，強行製造我名花有主的假象。
週日，他把我從懶洋洋的床鋪拖起，不是到西灣公園跑步，就是到網球場出汗。
真正讓我們關係突飛猛進的，是前男友的刺激。
負心漢離開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把我穿戴過的情侶衫，情侶鞋，情侶表一併打包回去。
他的妻子是醋罈子，揪著我情侶項鍊的名字縮寫不放，死活拉著他找我要保證。
保證什麼？
是讓我保證跟前男友老死不相往來，還是讓他保證這輩子絕不瞟別的女人一眼？
鬧劇發生在公司樓下，我無比尷尬站在人群裡，成為人家小夫妻吵架的磨心石。
一陣喇叭聲響起，王亦楓開了拉風的新車出現，邁著大長腿朝我走來。
他瞥了無理取鬧的夫妻一眼，嚴肅對我說：“我帶你去眼科醫院檢查，以前到底什麼眼神，居然在垃圾堆找男友。”
吃瓜群眾笑噴，王亦楓摟著我肩膀朝車子走去，丟下前男友夫婦在原地傻眼。
05
上車後，我一本正經質問：“年紀輕輕的，怎麼為了撐面子租車？”
王亦楓撓撓頭，眼裡閃爍著真誠說不是租的，是買的。
他天生對數字敏感，加上親媽在經濟上補償，攢下來的零花錢從大學開始炒股，慢慢累積不少。
見我表情驚訝，王亦楓握著方向盤認真地說：”不用擔心我比你小養不起家，我會用行動讓你過好日子，放心吧！“
他突如其來的承諾，讓我臉頰一紅。
王亦楓小時候吃足了沒錢的苦，連文具和部分輔導資料都是我友情贊助，自然更早明白金錢對一個家的含義。回國後，他哪裡是找不到房子出租，不過想尋藉口靠近，一點點攻佔我的心。
好吧，我承認心動了。面對一個會賺錢，長得帥，關鍵十幾年如一的男孩，想談戀愛的女孩又有多少倔強抵抗！
見我點頭，王亦楓欣喜若狂。他一早想離開冰冷的異國，回到惦記多年的人身邊，只是我的刻意躲避，讓他無所適從。
好不容易盼到我分手，逐漸自立的他，迫不及待回來佔位。
蓄謀已久的動機，讓戀愛十分甜蜜。
他在我姨媽痛時煮糖水，吃海鮮時剝蝦殼，時刻關注每日天氣，把傘塞進我裝飯盒的包裡。
三個月後見家長，王亦楓帶回的人參，讓我爹媽把口水戰從大罵他隱瞞欺騙，轉移到敗家浪費。
老媽煮了糖醋魚，紅燒排骨，黃豆燉豬蹄，全是王亦楓以前愛吃的。
老爸更是人間真實，說要是我還像從前那樣欺負他，儘管找他們告狀。
準翁婿下樓散步時，媽媽說王亦楓是個感恩的孩子，每次給爺爺寄衣物和營養品，都捎帶他們一份。
婚事得到爺爺的支援，他說女大三抱金磚，讓王亦楓好好對我。
唯一反對的，是即將成為我婆婆的那位。她嫌我工作一般，家庭一般，連年齡也配不上她兒子。
王亦楓冷笑，說我過去早餐分他半個雞蛋，拿了壓歲錢買菸花送他，連在學校被欺負，我都會以“高年級學姐”身份教訓人家……
那時候，她這當媽的又在哪裡！
我差點沒忍住笑，那不過是青春期少女多管閒事，這孩子居然樁樁件件記在心裡。
06
婚後，婆婆買了大房子，慫恿王亦楓搬進去，同時拉我到房間立規矩。
她說我比她兒子大，必須孝敬公婆，照顧丈夫，承擔多點家務，襯衣洗好要熨燙整齊，木地板不能用拖把，只能用抹布一點點擦……
最重要的是，我得換一份離家近的工作，以便早點回家做飯炒菜。
好傢伙，當我是驢嗎？
我正要反對，王亦楓黑著臉闖入，果斷拒絕她的大房子，怒氣衝衝領我回小公寓。
“以後，不管她提什麼無理要求，都不要搭理。”
王亦楓氣呼呼地說，他絕不允許婆媳矛盾成為破壞家庭穩定的因素。
跟婆婆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見識過她的刁鑽脾氣和重度潔癖，生怕讓我受半點委屈。
“我千辛萬苦娶你回來是過日子的，不是當委屈小媳婦的。”
王亦楓賺錢能力頗佳，信誓旦旦要買一套四居室，將來接我爸媽和爺爺過來住。
這個童年被拋棄的男孩啊，從小到大最喜歡趁爺爺值夜班到我們家蹭飯，聽我跟爸爸討價還價不寫作業，跟媽媽賴皮鬧著不洗碗。
瑣屑的人間煙火，在王亦楓眼裡代表親情與治癒，讓他在漂泊無所定時，始終惦記這一處的溫暖。
懷孕後，我爸進城給我送雞蛋，結果被逆行的摩托車撞得滿身鮮血。
我嚇得魂飛魄散，好在他送醫院及時救回一條命，但撞傷的腿需要慢慢復健。王亦楓當機立斷，把我媽接過來一併照顧我跟爸爸。
少年愈發成熟，下班立馬往家裡趕，跟著丈母孃到菜市場轉悠，日日煲上大骨湯給老丈人補鈣，夜夜攙著我到小區散步。
婆婆得知親家搬進來後，吵著也要入住，美其名曰照顧快出生的孫子。
王亦楓冷冷拒絕。婆婆狠狠罵他沒大志，寧可捨棄公司委派出國的機會，也要留在雞飛狗跳的柴米油鹽裡墮落。
母子倆爆發一輪劇烈爭吵，婆婆越說越過分，罵他像死去的公公沒出息，白白擁有高學歷卻不願往上爬。
王亦楓氣得嘴唇發抖，諷刺她當年為錢拋夫棄子，讓他成為沒爹愛沒娘疼的人。
這下真是火星撞地球，誰也不讓誰。
氣走婆婆後，一米八個頭的王亦楓摟著我哭了，脆弱的樣子彷彿回到八歲那年。
那天夜裡，雪下得特別大，婆婆拉著行李箱，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狠心離去。外出回來的我，發現蹲在地裡的小雪人，連拖帶抱拎他回家。
一場高熱，燒得王亦楓頭痛欲裂，好在我媽是護士，教我怎麼幫爺爺給他降溫驅寒。
提起往事，王亦楓說那時的我，免他受寒受驚，免他無枝可依，心中滋生歡喜。
萬萬沒想到，我的舉手之勞竟成了他的救命之恩，促使小帥哥在若干年後以身相許。
善意這種東西，真是妙哉！
07
我問王亦楓，為什麼捨棄出國的機會，留在孱弱的老人和狂吐的孕婦身邊。
他吻了吻我的鼻尖：”反正錢在哪都能賺，為什麼犧牲家的溫暖去走冰冷捷徑！“
爸爸傷了，我懷孕了，家裡正是兵荒馬亂，榮升為一家之主的男人哪能落跑。看著他篤定堅毅的目光，我愈發覺得年齡的門檻毫無意義。
若真愛存在，盤亙在彼此間的幾年光陰算得了什麼。
得益於王亦楓的按摩，我爸的腿一日日好轉，看來能趕在外孫出世之前，恢復獨立行走的能力。
此外，我的少年還報了育嬰課程，動用他叱吒金融的智商，學習如何給新生兒換尿布、拍奶嗝。
兒子出生後，他第一時間撲到我眼前，掉著大顆的眼淚問我疼不疼。
我狠狠掐了他一把：“廢話，要不你試試！”
他心疼無比：“那我們再也不生了，有你和兒子足夠了。”
回家後，白白軟軟的兒子，眼睛烏溜溜張望著這一世的家人。
新晉奶爸激動宣佈育兒計劃：三歲學古詩，五歲踢足球，十歲跟太爺爺、外公外婆和爸媽去旅行，領略大自然的曼妙風光……
王亦楓絮絮說著，全然沒意識到那是他走過的路，又或者是曾經盼望與家人同行的旅程。
一晃六年，我們的婚姻依然幸福美滿。
王亦楓也兌現承諾，首付一套大四居的房子，送給我當生日禮物。
在晉升過程中，帥氣又能力超強的他，遇過不少主動飛撲的美女與富婆，但統統被他無視忽略。
王亦楓說世界上有很多迷人的花，可他獨愛把人摔下來獻吻的碧桃。
咳咳，又提這茬做什麼！
其實關鍵原因，在於婆婆過去也是靚絕一條街的美人，可她貪慕財富，給兒子帶來不可磨滅的傷害。
自小無依的王亦楓，得益於我一次次挺身而出，才沒淪落為人人可欺的小娃娃。
人生最大的幸運，莫過於在命途之初，撞上那個渴望共度一生的臂膀。
我雖平平無奇，卻給了他畢生最觸手可及的溫暖。
孫子成長路上，婆婆無數次想插手教育，都被王亦楓冷冷拒絕。或許，有些母愛錯過了，再也難以修復。
何況人與人的價值追求不一樣，有人渴望財富地位，而有人只盼與家人共享三餐四季。
08
我懷上二胎時，王亦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埋怨自己，說不想讓我再經歷切膚之痛，拉著我上醫院想拿掉。
我哭笑不得：“大痛小痛都是個痛，反正養得起，就當還你一份生日禮物吧！”
王亦楓正襟危坐告誡兒子，身為小小男子漢，要肩負保護媽媽和妹妹的責任。
我榮幸再次成為家裡的團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享受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照顧。
雞飛狗跳的婆媳問題，滿水槽的油膩碗碟，讓人心梗的輔導作業，到了我這統統不存在。有靠譜的男人擋在前頭，無論多少疾風驟雨，都打不溼半片衣襟。
幫兒子背完英語，王亦楓粘乎乎地挨在我枕頭邊。他的大手攏上我滾圓的肚皮，滿眼亮晶晶地從詞典翻出的好名字，等待我從中挑選。
得到誇讚時，王亦楓樂得在床上打滾，模樣兒跟八歲時從我這得到糖葫蘆的小男孩沒多大差別。
見我盯著被子發呆，男人欺身上前，衝我嘴唇重重印了一下。我假意嗔怒，他不知從哪變出一枚閃亮亮的鑽戒，戴到鄙人胖嘟嘟的無名指。
王亦楓嘴角勾出彎彎的弧度：“夏夏，謝謝你成為我的老婆。”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
他說自己無疑是幸運的，早早遇到拉他出泥沼的我，拯救那些頹敗的歲月。
其實我哪有那麼偉大，不過籍著一捧善意，兩份真心，不想卻換來三分春色不暇，四野燈火人家，惹得他內心七上八下。
外頭春雨淅瀝，撩得心波搖曳。
王亦楓輕輕啄了過來，緊湊的呼吸靠在一起，彷彿流沙在天地之間律動，塞得彼此間毫無縫隙。
良久，我們互相環抱對視，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從少年走到耄耋，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