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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跟高拱打架, 勝者葬送了一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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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三年前的5月24日,湖北江陵縣張文明家的長子呱呱墜地,起名張白圭。此時千里之外的河南新鄭,12歲的高拱正在發奮苦讀,準備未來的一連串考試。而萬里之外的歐洲,葡萄牙航海家麥哲倫率領船隊進行的首次環球航行,剛剛結束三年。

張白圭是天才兒童,12歲就成了秀才。荊州知府李士翱愛才心切,親自給他更名為“居正”,取“居官須行正道”之意。高拱也是天才兒童,“五歲善對偶,八歲誦千言”。張居正16歲中舉人那一年,高拱考取了進士。

六年後,22歲的張居正金榜題名,中二甲進士第9名。之後被選為庶吉士再進翰林院,走了一條跟高拱相同的踏入官場之路。

此時大明帝國的權力結構,嘉靖皇帝之下便是內閣。內閣首輔是65歲的夏言,次輔是他的江西同鄉、67歲的嚴嵩,而嚴嵩是夏言一手提拔起來的。當初嚴嵩要鑽營夏言的門路,請夏言赴宴夏言不肯,嚴嵩直接跑到夏言府門前跪著,才請動了夏言。

權力鬥爭只有利益,沒有情分。張居正中進士一年後,嚴嵩扳倒了夏言成為了內閣新首輔,夏言成了大明開國以來第一個被公開砍頭的內閣首輔。而次輔變成了45歲的徐階,張居正入翰林院後的老師。

傾軋再殘酷,暫時也還輪不到年輕的張居正。他只是一邊默默地熬資歷,一邊在恩師徐階和首輔嚴嵩之間,小心翼翼地拿捏著平衡。

1560年,35歲的張居正被提拔到了國子監,47歲的高拱正在這裡擔任領導。兩人意氣相投政見相仿,很快成為好友,關係近到甚至能互以“乾魚頭”、“偷驢賊”相稱。

一日秋高氣爽,兩人共登香山。眼望大好河山隱憂重重,便擊掌為誓,以扶危濟亂的宰輔事業互許。相約他日若登閣入相,定當戮力同心、振興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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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裡沒有不任人唯親這一說。嚴嵩炙手可熱,嚴嵩的兒子嚴世蕃也權傾一時。徐階隱忍不發,甚至把自己孫女嫁給了嚴世蕃的兒子,以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決心。

只可憐了徐階的孫女,不過成了爺爺送出的犧牲品。1565年,徐階終於將掌權二十年的嚴嵩徹底扳倒。嚴世蕃被嘉靖處死,嚴嵩家財抄盡被遣回鄉,死後還被釘上了明代第一奸臣的恥辱柱。

隨著嚴嵩下課,高拱也因徐階的推薦進入了內閣。但令徐階始料未及的是,高拱入閣之後不但不感恩涕零,反而處處與徐階唱對臺戲,大有取而代之之勢。

大臣們正彼此虎視眈眈,嘉靖卻已經提前結束了長生不老的追求。1566年嘉靖駕崩,其子裕王即位,就是隆慶帝。憑著裕王舊臣的身份和徐階的大力提攜,四十三歲的張居正進了內閣。雖然論資歷排名為倒數,但終究進入了帝國的最高權力中樞。

在嘉靖帝嚥氣時,首輔徐階故意只召自己的門生張居正來共同起草嘉靖遺詔,而假裝根本不知道內閣裡還有高拱這個人。這一招的結果,就是讓本是好友的高拱和張居正心生齟齬,從此分道揚鑣。

一直如此: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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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登基之初,雖然徐階設法將高拱趕回了老家,但新君也不待見徐階,很快他自己也被趕回了老家。隆慶帝找了老資格官員趙貞吉來擔任首輔,趙倚老賣老,視張居正為無知小兒。張居正也不跟他明著拼刺刀,而是聯合內外廷勢力,又攛掇隆慶帝把高拱請了回來入閣拜相。高拱一回來聯合張居正,很快把趙貞吉踢出了內閣。

現在的朝廷,只剩下了高拱和張居正。兩人聯手將異己剷除之後,終於到了面前只剩最後一個的時候。高拱的資歷既比張居正深厚、又曾是當今皇帝的老師,牢牢佔據了首輔的一把手位置。但他要想將張居正徹底打垮,一時也難以做到。

隆慶帝的老子嘉靖帝在位45年、隆慶帝的兒子萬曆帝在位48年,可隆慶自己只在寶座上呆了6年就病死了。36歲的皇帝臨死前託孤,高拱、張居正成為顧命大臣。改朝換代之際,高拱最直接的威脅並非來自張居正,而是內廷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

張居正的處境是什麼?高拱倒臺,他就是當仁不讓的內閣首輔;馮保倒臺,高拱大權在握,下一個回老家的就是他張居正。退一萬步說,即便他比高拱更討厭馮保,此時他也必須選擇跟馮保結盟。

在改朝換代權力出現真空之際,最終還是排名第一的皇權說了算。馮保抓住了高拱的一句失言“十歲孩子,如何治天下”,跑到小皇帝和李貴妃那裡下死力告惡狀,“高拱擅權,蔑視幼主,意圖另立新君”。

孤兒寡母最怕和最恨的,莫過於皇帝位子還沒坐熱,就要被他人取而代之。三十年的政治老手高拱,輸就輸在低估了馮保對於李貴妃和小皇帝的影響力上。他連一句辯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突如其來的聖旨趕回了河南,連衣服都不準回家換了再上路。

終於是47歲的張居正贏了,59歲的高拱自此永遠退出明帝國的政治舞臺。張居正從搬掉這最後一塊絆腳石之後,也迎來了大權獨攬的、人生中的最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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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和高拱,其實許多方面都很相似:一樣的精明強幹專橫跋扈,一樣的任人唯親黨同伐異,一樣的心狠手黑翻臉無情。但高拱和張居正的最大分歧,來自於治國的政見。

高拱是那個時代極為少見的、有大局眼光的改革家。他公開嘲諷和鄙棄孔孟程朱理學“君子不言利”的迂腐套路,反對重農抑商的傳統政策,主張大力發展工商業和對外貿易,大力發展海運和造船業,以及解除閉關鎖國的海禁。高拱的根本意圖,是要以商謀利、以海求變。在他的任上,啟動了大明王朝近兩百年來的第一次透過海船、將南方糧食運到北方供給京師的海上運輸。對於鄭和下西洋只過了一百多年的明帝國而言,真心要恢復海船、海運和建設海軍,並不算太難的事。

而張居正的政見則是背道而馳。他認為大明帝國之所以隱憂重重,是因為背離了開國元首朱元璋的正確思路,搞得制度失效法紀鬆弛。他的辦法就是大力提倡節儉和紀律:港口這些沒必要的設施,建來幹什麼?不聽話的人不殺掉,留著幹什麼?

權鬥是張居正贏了,所以大明帝國按著他的思路開始了“中興”。海運叫停了,船廠停工了,講學禁止了,書院拆毀了。那些不符合張首輔標準的官吏和書生,也統統殺掉了。誰叫張居正大權在握、說一不二呢?

張居正的十年治國政績斐然,似乎確實給日暮西山的大明王朝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大明帝國似乎確實有了起色。但此時,西方已經開始文化啟蒙的文藝復興運動,以及藉助航海貿易推進封建農奴國家向現代工商業國家轉型。這時的張居正帶著萬曆,在即將勃然而興的世界潮流面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背道而馳。

後來的歷史人人都知道了:一代又一代在教科書上學習了“明代中晚期資本主義萌芽”,下一課就是被洋槍巨炮轟開國門、身不由己地被往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里拖。權鬥反正是高拱輸了,但這一輸可能導致的一連串後果,十個張居正做夢也想不到。

1577年,荷蘭大畫家魯本斯剛剛降生,9歲的魏忠賢還是正常兒童,13歲的伽利略還在上學;英國人德雷克意外發現了大西洋和太平洋在南美和南極之間的連通水道,歐洲的海盜、冒險家和商人正準備開往全球,揭開世界近代史的序幕。這一年張文明也死了,張居正回家奔喪。路經河南,他去看高拱。

往日的香山擊掌為誓似乎還歷歷在目,白髮蒼蒼的失敗者和勝利者都感慨萬千。高拱的人生還剩最後一年,張居正還有五年——他死後先是風光下葬,很快風向突變被萬曆下旨抄家,張家老少被餓死十餘口,長子張敬修被逼自縊,家人受盡折辱。張居正的身後,比高拱慘得多了。

但那時兩名曾經的天才兒童當然不知道這些,兩人只是相對掩面而泣。兩個老傢伙滿以為自己哭的是宦海沉浮人世滄桑,不知道自己哭的其實是一個國家之後幾百年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