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吉薩景區，埃及法老胡夫祖孫三代的巨大陵墓——金字塔，正靜靜地矗立在尼羅河西岸的地平線上，安詳地享受著穿破雲層的一縷縷陽光。

人類建築奇蹟的背後：歷史上最早的大統一帝國

自古以來，死亡對於人類文明來說始終都是一個最重大課題，古埃及人也不例外。

我們現代人都知道，死亡即代表著一個生命體的徹底終結。然而，古埃及人並不這麼看。

在尼羅河畔，古埃及人每天看著太陽東昇西落，每年看著四季更替，週而復始。大地雖然會乾裂，但是每年的固定月份，尼羅河的洪水總是會讓乾涸的土地恢復生機。

於是，古埃及人認為，人的生命也存在著某種輪迴：出生——生長——死亡，然後再次重生。

所以，大約公元前2600多年，埃及古王朝第四王朝的法老胡夫即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建造一座最大的金字塔，用於他死後的重生奠定基礎。於是，就有了我們熟知的胡夫金字塔。

根據考古學家考據，當年胡夫為了修築胡夫金字塔，大概花費了20年的時間，至少調動了十幾萬名工匠，用了230多萬塊巨石。結合胡夫所處的年代，這是多麼驚人的數字啊！

胡夫金字塔的工程難度，投入的人力、物力，已經快趕上秦始皇修建長城了，但胡夫金字塔的修築卻比秦始皇修長城早了兩千多年。

要知道，秦始皇為了修長城，幾乎將秦國的國力給榨乾了，而埃及法老胡夫修建金字塔工程的背後要動用多少國家資源，我們也可想而知。

胡夫作為埃及第四王朝的法老，能完成胡夫金字塔如此龐大的工程，說明埃及當時已經是一個高度集權的專制帝國。

事實上，早在公元前3200年的埃及第一王朝，埃及就實現了南北統一，並在第二王朝（公元前2890-前2686年）完成法老的君主專制，比中國早了兩千多年，也比兩河文明的統一早幾百年。

那麼，我們不禁要問，埃及為什麼能夠那麼早的建立大統一的王朝呢？

也許有人會說，這還用問嗎？埃及文明起源的早唄。

是嗎？文明起源的先發優勢確實是一個因素，但它是建立一個君主專制統一王朝的決定性因素嗎？恐怕未必。

歷史上，建立一個君主專制統一王朝需要很多條件，有一定的經濟條件養活為君主服務的官僚，一定的社會條件如貴族勢微，還有神權與君權合一的宗教條件等。

然而，有一個重要的社會條件經常被人忽視，往往它才是影響一個君主專制統一王朝建立的關鍵。那就是資訊科技。

資訊科技是如何塑造政治結構的？

人類之所以能從無數物種中脫穎而出，成為地球上的主宰，就是因為人能夠使用語言和文字，獲得、識別自然界和社會的不同資訊來區別不同事物，認識和改造世界。

圖 | 古埃及的象形文字

政治，是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自然就離不開對資訊的處理。因此，不同的資訊處理方式和效率，就會產生不同的政治。

如果一個國家沒有文字會是什麼樣？

君主釋出什麼政令都得要手下人傳口信兒。這就對傳口信兒人的記憶力和理解力的要求非常高了，必須能一字不差的將君主的政令背下來。你想啊，一兩句話還可以，句子多了難免會出現偏差。更別說，遠距離傳達資訊會更加的不便。我們都玩過幾個人傳話的遊戲，一句話從第一個人傳到最後一個人往往都會變味兒，更何況是長篇大論了。

因此，如果一個國家沒有文字，那麼它能有效統治的範圍將註定是有限的。或許，統治者能夠透過強大的武力，在一定範圍內維持統治，但是，這種統治難以做到組織性的統一。因為，沒有文字，統治者很難對距離統治中心相對“偏遠”地區有效地下達政令。

那麼，擁有了文字，統治者就一定能打造政治統一的國家了嗎？

也不一定。即使有了文字，但沒有一個適合傳播它的載體也不行。

比如，古巴比倫，他們有自己的文字——楔形文字，但是得刻在泥板上。你想啊，國王頒佈什麼法令，一兩個泥板是寫不下的。這樣一來，官員就得拉著一車泥板去傳旨，經過一路的顛簸，泥板磕磕碰碰容易損壞不說，即使完好無損的到了地方，也還得排版。

這樣一來，資訊傳播的效率還是很差，成本也高。這就導致除了記錄國家大事和占卜，使用文字的場景很少，會認字寫字的人也就很少。

因此，文字自然就成為了被貴族所壟斷的神秘力量。君主自己能夠管理的土地和人口十分有限，所以他為了管理更大的疆域，就不得不依將權力讓渡一些給貴族階層以實現共治。這樣一來，君主處處受到貴族階層的制約，很難建立統一的官僚行政系統，實現君主專制的政治。

建立統一的官僚行政系統，除了需要官員具備一定的文化素質，還要有一定效率的行政溝通渠道。如果官員不會讀書寫字，地方官員行政溝通光憑一張嘴，國家是難以實現統一的管理的。

比如，中國之所以能夠結束春秋戰國時代的長期分裂，實現統一，其背後就有“簡牘”的發明有很大的關係。

中國古人將竹子削成一個個窄片，這叫竹簡。用繩子將竹簡串聯在一起成冊，然後在上面寫字，就成一冊書了。除此之外，有些地區不產竹子，用木頭也可以削成片來寫字，稱之為“木牘”。竹簡和木牘的合稱，就是簡牘。

簡牘的出現，讓讀書寫字的成本不再高昂，它大大地降低了資訊傳播的成本，使中國古人第一次有了自由寫作的機會，可以有大量的書籍可以閱讀。

這樣一來，簡牘不僅使社會上讀書寫字的人變多了，造就了百家爭鳴的文化大爆發，還打破了“學在官府”的局面，使原來有貴族壟斷的知識下移於民間。統治者就可以甩開貴族從民間選拔平民精英，建立中央集權的官僚體系了。而且，有了簡牘，什麼政令都可以寫的明明白白的，行政溝通效率也就大大的提升了，這才有了秦國搞郡縣制的基礎。

所以，你看，資訊科技可以改變政治權力結構，絕不是危言聳聽。

那中國的簡牘跟古埃及實現統一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一定已經猜到了，那就是埃及人發明了記錄文字的法寶——莎草紙。

“法老的寶藏”——莎草紙

莎草紙雖然被稱為紙，但它其實和我們理解的紙又不太一樣。我們的心中理解的紙都是先把各種纖維材料打成紙漿，然後再用紙漿造紙，所以也叫作漿紙。

然而，莎草紙是用一種叫莎草的植物的莖做成的。先將莎草莖的硬質綠色外皮削去，將其內莖切成40釐米左右的長條，再切成一片片薄片。切下的薄片要在水中浸泡幾天除去所含的糖分之後，將這些長條並排放成一層，然後在上面垂直覆上另一層，將這些薄片平攤在兩層亞麻布中間趁溼用木槌捶打，將兩層薄片壓成一片並擠去水分，再用石頭等重物擠壓。等它乾燥後，再用浮石磨光，這就得到一張莎草紙了。

所以，莎草紙看上去更像是一種用莎草的草芯編成的又薄又軟的席子。

目前考古發現的最早古埃及文字大概是公元前3500年，但古埃及人在公元前3000左右就發明了莎草紙。中國的甲骨文大概是公元前1500年出現的，但中國古人用了一千多年才發明簡牘。兩河的蘇美爾文明，早在公元前3000年就在泥板上刻字了，但直到楔形文字徹底消失，他們寫字還是用泥板。

為什麼古埃及人從發明了象形文字，到使用莎草紙寫字，用了這麼短的時間？

答案就在“莎草紙”的名字中：莎草紙，在古埃及語中表示的意思是“法老的寶藏”。

莎草，是一種長在溼地和沼澤上的植物，在世界各地分佈十分廣泛。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莎草都能製作莎草紙，只有埃及尼羅河邊的一種可以生到三米高的特有莎草，才可以製作莎草紙，其他的品種都不行。所以，埃及的這種莎草被稱為紙莎草。

有了這種特殊的莎草，古埃及人才造出了自己的紙。然而，莎草紙從無到有，只是完成了從0到1的過程。剛開始出現的莎草紙，製作工藝十分粗糙，也僅僅是能在上面寫字而已。如何將莎草草芯切薄，如何將莎草紙表面變得光滑柔軟，需要製作工藝的發展。

2016年，埃及博物館展出了一批世界已知的最古老紙莎草文獻，是古埃及王國第四王朝胡夫法老時期由聖書體和僧侶體寫成的作品，距今已經4500餘年。從展出的殘片可以看出，胡夫法老時期古埃及的莎草紙製作工藝已經十分先進了。

先進的工藝技術背後，一定有強烈的需求作為推動力。而古埃及社會對莎草紙需求的背後推動力，就是來自埃及法老。

當然，我們說埃及法老推動社會對莎草紙的需求，並不是指法老需要大量的莎草紙，或者要求人民都必須買莎草紙。法老推動莎草紙的社會需求，是透過間接的方式完成的。

那麼，法老是用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呢？答案是一本書——《亡靈書》。這應該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本暢銷書了，簡直就是古埃及人的《聖經》。

圖 | 莎草紙上的《亡靈書》

死亡，自古以來是人類最為關注的問題，古埃及人也不例外。所以，人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是古埃及人最關心的問題。《亡靈書》就是古埃及的大祭司為死去的人們所創作的宗教經文，用來告訴人們如何在自己死後應對“新世界”中的未知問題。

最初，《亡靈書》是作為權力的象徵，被古埃及法老壟斷的特權。法老建造金字塔，在陵寢的牆壁上、棺槨上畫滿《亡靈書》中的內容，幫助自己在死後升入天界。

圖 | 《亡靈書》壁畫

後來，法老們將《亡靈書》當做對子民的獎勵，逐漸放開壟斷，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消費的起能夠畫滿《亡靈書》內容的墓室或者棺槨。因此，對於普通人來說，《亡靈書》更像是一件可望而不可求的奢侈品。

然而，莎草紙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無論是將軍、貴族，還是平頭百姓，都可以將任何複雜的內容寫在莎草紙上，只需要將莎草紙捲起，就可以將《亡靈書》放在自己的棺槨裡面。於是，莎草紙讓很多人享受到了以前只有法老才能夠擁有的特權，不用擔心自己在死後的世界迷路，踏上了永生的道路。

在人們對《亡靈書》的狂熱需求助推下，社會對莎草紙的需求量暴漲，莎草紙的製造工藝和產量也隨之不斷地提升。

圖 | 古埃及的莎草紙生產

《亡靈書》的流行不僅讓莎草紙成為了古埃及的一個龐大產業，更重要的是當時還沒有印刷術，都是手抄圖書，大量的圖書發行就需要大量的抄寫工。

最開始，古埃及上下哪有那麼多會讀書寫字的人啊？於是，社會上就開設專門的學校去培養會讀書寫字的抄寫工。這些人學成後，不僅可以作抄寫工，還可以服務於法老的政府機構或者商業貿易。

久而久之，古埃及的法老們突然發現，他們再也不用忍受那些不聽話的貴族了。

此話怎講？因為，莎草紙出現以前，讀書、識字這樣的技能被貴族階級所壟斷，法老管理國家時為了得到貴族們的支援，不得不將自己的權力分給他們。所以，法老們對那些不聽話的貴族既恨得牙癢癢，又不敢得罪他們。

然而，莎草紙的出現，《亡靈書》的流行，讓社會上出現了大量會讀書、識字的平民階級，使得文字不再被貴族階級所壟斷。這樣一來，法老們就能夠繞開貴族，從平民中挑選聽自己話的人當官，從而逐漸地將權力壟斷，形成君主專制。

圖 | 改變古埃及社會方方面面的《亡靈書》

莎草紙對古埃及政治的影響，還不僅僅體現在人的方面。莎草紙還降低了資訊傳播的成本、提升了資訊傳播的效率，使得古埃及法老治下的行政效率大幅度

所以，古埃及為什麼能夠那麼早建立統一的國家，修建胡夫金字塔這樣的超級工程？秘密全藏在莎草紙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