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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蘭遜尼、什葉兩大教派對抗千年,至今仍矛盾重重| 雲石君出品序

伊斯蘭遜尼、什葉兩大教派對抗千年,至今仍矛盾重重。

關於什葉、遜尼的矛盾的緣起,雲石君在《地緣政治53:什葉、遜尼大分裂》一節中曾有分析。具體而言,阿拉伯帝國成立之初,兩大政治世家——倭馬亞家族跟雜湊姆家族為爭奪權力爆發火併,伊斯蘭教也因此分裂為尊奉倭馬亞的遜尼派(多數派),以及尊奉雜湊姆的什葉派(少數派)。

這是伊斯蘭兩大教派分裂的緣由。但也是緣由而已。畢竟這種為了權力互撕在人類歷史上太平常了,由此產生意識形態分裂也不奇怪。不過通常火併完後,勝利一方都會用政治權力,來彌合先前的意識形態分歧。而具體到阿拉伯內部,倭馬亞家族當時打敗了雜湊姆家族,建立了阿拉伯帝國史上的第一王朝——倭馬亞王朝。

照理說,什葉派就此應該退出歷史舞臺了。畢竟嚴格來說,什葉、遜尼之間沒什麼原則性的意識形態衝突,它們的分裂,不過是兩大家族政治對抗的延伸罷了。既然倭馬亞已經贏了,那什葉派再鬥也沒啥意思。

可是什葉派並未從此銷聲匿跡。

當然,這也不是說不過去,畢竟雜湊姆家族依然在反抗,什葉派大旗扛下去,也算是能說的過去。

按理說,這下什葉派可算是翻身了!總算出頭了!可事實卻大跌眼鏡:阿拔斯王室開國不久,什葉派就跟它反目成仇,而阿拔斯轉而皈依了遜尼派!

這真是見鬼了!畢竟什葉派、遜尼之所以分裂,就是因為什葉一直尊奉哈西姆家族——而遜尼派卻支援倭馬亞!現在,哈西姆家族總算翻身了,什葉派卻跟跟他們鬧翻,這是哪門子玩法?

當然,什葉派也有理由,在他們看來:只有當年的哈西姆家族族長——先知穆罕默德的侄兒兼女婿阿里,其之後代才是哈西姆嫡脈,方能擔任哈里發。至於阿拔斯王室,他們雖也屬於哈西姆家族,可卻是旁支(他們的祖先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叔父),故不可繼承大統!

說實話,這個理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畢竟阿拔斯王朝開國時,阿里已經死了上百年了;阿里的直系後裔,更是在倭馬亞王朝對哈西姆家族的百年追殺中被剷除殆盡。

且不說阿拔斯王室已上位這個既成事實,單就阿里血脈斷絕這一條來說,阿拔斯王室擔任哈里發也完全說得過去了——他們雖不是穆罕默德——阿里一系的嫡脈,但好歹也是哈西姆家族的人。

可什葉派就是不認,非要說阿拔斯王室是僭越。鬧到這份上,阿拔斯王朝不跟他們鬧翻才怪了!

什葉派就這樣又一次淪為當權者打壓的異端!甚至,阿拔斯王朝完蛋後,相繼興起的塞爾柱帝國、伊爾汗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皈依遜尼,而對什葉派大加打壓。

什葉派到底招誰惹誰了?而換一個角度,被這麼大帝國不斷的打壓,什葉派卻依然能延續至今,它的生命力咋就這麼強大?

這其實跟中西亞的地緣環境密切相關。

在上一節《地緣政治53:什葉、遜尼大分裂》一文中,雲石君曾經對中西亞地區的地緣結構有個分析:中西亞這塊伊斯蘭文明的本部核心區,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小亞細亞半島、阿拉伯高原、兩河流域、迦南低地、伊朗高原、圖蘭低地等諸多次級地緣板塊,各板塊實力差距並不明顯。沒有一個強大到能夠威震四方,力壓群雄的主體核心地緣板塊。

我們拿兩河流域做例子。兩河流域的地緣區位,大致處在中東伊斯蘭核心區的中央,並且它也是中東最富饒的板塊之一,所以各大伊斯蘭帝國創立後,都不約而同的把它作為自己的統治核心區,而兩河流域的核心城市——巴格達,也成為中世紀所有伊斯蘭大一統帝國的京師。

可問題是,兩河流域這個板塊的整體規模有限,其所能積蓄的能量,還不能夠保證對中西亞乃至北非的大片疆土進行整體覆蓋。這即是說,單單依託兩河流域,就想控制遍及亞歐非三大陸的整個伊斯蘭世界,實在是力有不逮。

可是兩河流域不管是區位、體量、開發潛力,都已經是伊斯蘭世界中最適合作為本部核心區的板塊,如果連它都不能完全勝任,其它板塊更不待言。

只不過,雖然中西亞伊斯蘭世界內部而言,其地緣結構堪稱支離破碎,不過從區位上看,鑑於中西亞正好位於亞歐大陸中心,所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必經之路。

這一地緣區位意味著,只要東西方商業交流順暢,那中西亞沿線各板塊,都能夠從這種商業流通中大獲其利!而政治上的統一,又能夠有效突破阻礙商業交流的政治藩籬,進而確保商路的暢通。這種情況下,中西亞各次級地緣板塊逐漸萌生了政治整合乃至文化整合的利益驅使,伊斯蘭得以橫空出世,依託商業的紐帶,把中西亞各次級地緣板塊整合為一體。

這就決定了這種大一統模式的脆弱性。

雖然共同的商業利益基礎,讓大家願意政治上整合為一。但是貿易並非各地緣勢力所得收益的全部,各地以前就有的農業和牧業,跟這種東西方貿易的關聯並不大。這種情況下,以傳統農牧業為生的部族與地區,並不會因為這種伊斯蘭世界的政治統一,而收穫什麼額外利益——相反,自己頭上還多了一個主子。

既然所得之物質收益,不足以彌補政治上的損失,那它當然會對這種政治壓迫心生牴觸,甚至發起抗爭。

當然,要是中樞力量夠強大,那麼地方勢力不爽也沒用。但伊斯蘭帝國中樞所依託的本部核心區——兩河流域,不管是質量還是規模,都不足以完全壓制四方。

這就給了反對派生存空間。阿拉伯地區倒也罷了,但在伊朗高原,在中亞的圖蘭低地,總有一些邊緣的地區與土著部族,並未享受到太多東西方貿易的好處。所以也不願意巴格達的伊斯蘭帝國朝廷管自己。雖然以他們的能耐,還不足以直接顛覆巴格達的統治,但自成一體,不聽中央號令還是能夠做到的。

在政治上,這些反對派抗拒中樞;那麼相應的,在意識形態層面,他們也會跟巴格達有意劃清界限,以削弱強勢中樞對當地的影響力滲透。

倭馬亞王朝時代,由於中樞是遜尼派,所以什葉派就自然而然的被這些邊緣勢力迦納,成為他們對抗中樞的意識形態工具!同時,出於反抗倭馬亞王朝的共同利益,雜湊姆家族跟這些邊緣勢力也自然成為同一陣線的盟友。

但隨著倭馬亞完蛋,雜湊姆崛起,這事兒就變了。

當然,由於倭馬亞王朝本身就是阿拉伯帝國乃至伊斯蘭世界的掌控者,故在倭馬亞時代,雜湊姆家族與邊緣勢力的目標沒什麼不同——反對倭馬亞王朝和反對當時的阿拉伯帝國是一致的。

但隨著倭馬亞王朝覆沒,阿拔斯王朝上位,二者間的分歧就出來了:鑑於阿拔斯王朝已經成為阿拉伯帝國的統治者,那麼維持國家統一就成為其基本利益訴求;可邊緣勢力卻是要脫離阿拉伯帝國,獨立建國,這自然而然的跟已代表帝國利益的阿拔斯王朝產生衝突。

綜上所述,所謂什葉、遜尼之爭,絕非簡單的宗教理念或者歷史認知分歧。本質上,它是維護伊斯蘭世界統一的伊斯蘭帝國中樞,跟希望獨立建國的邊緣勢力之間的現實利益杯葛;再往深了說,則是中西亞各區域間的地緣博弈,在宗教文化與意識形態領域的體現。

當然,鑑於遜尼派是穆斯林的大多數,故哪怕是阿拔斯王朝覆亡後,哪些陸續崛起的強勢伊斯蘭帝國——像突厥系的塞爾柱帝國、奧斯曼帝國,蒙古系的伊爾汗國等,基於鞏固自身統治的考量,也都會順其自然的皈依遜尼。

但這樣一來,什葉派就明顯命運堪憂了——即便不至於徹底消亡,但地位也註定邊緣。

但到了16世紀,什葉派卻上演了一次精彩逆襲——伊朗薩法維帝國,將什葉派尊為國教!

薩法維帝國的這一舉措,讓什葉派一掃之前幾百年的窘迫,獲得了廣闊的發展空間。雖說單單一個伊朗,還不能夠讓什葉反壓遜尼,但起碼也足以支撐其挺直腰桿,躋身主流教派之列,與遜尼分庭抗禮。

但這裡有一個讓人費解之處:在當時,薩法維帝國也算是中東一大強勢帝國,且志在一統伊斯蘭世界。既然如此,它為什麼不像之前的阿拔斯、塞爾柱、伊爾這些帝國那樣,奉遜尼為宗呢——畢竟皈依遜尼,才可以爭取到占人口絕大多數的遜尼派穆斯林的認同,而尊什葉這個少數派,明顯是會讓遜尼派反感,進而阻礙其一統伊斯蘭的宏圖大志實現的。

當然,有人會說,這或許是薩法維王室一己之好。可問題是,薩法維帝國滅亡後,伊朗又陸陸續續經歷了阿夫沙爾、愷加、巴列維和現在的伊斯蘭共和國共四個朝代。這幾百年裡,伊朗一統中東伊斯蘭世界的雄心從未消泯;可是,伊朗依然堅持尊奉什葉,從未試圖改變薩法維帝國當年所做的教派選擇。

伊朗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