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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的消夏之策是怎麼樣的?消夏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時間大約是唐代貞觀十八年。

丹霄殿中。

夏夜漫長,縱酒放歌正是消夏的良方。大唐天子李世民正與重臣長孫無忌等十餘人飲宴,君臣同飲,吟詠唱對,真是此樂何極。

酒酣耳熱之際,眾人不由豪興大發,男人嘛,不管天子還是百姓,酒喝到位了都難免激昂慷慨,這也著實正常。此際眾人說起昔日創業艱辛,說起太宗那時還是秦王,一戰擒兩王威震天下……君臣不由拍案高歌,拔劍而舞。

夜已深了。

更漏聲中,仲夏的晚風吹到殿中,長孫無忌因穿得少了,不由感到有些冷,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這絕非是他身子虛弱,開國之初的文臣,身體素質比起武將並不遑多讓。所以這只是一個條件反射,正好有一陣風掠過他的後背,正好使他感到了一絲涼意罷了。

然而,這已經足夠引起李世民的注意了。他拍了拍手,即有兩個太監從旁邊閃身而出,兩人躬身候旨,接旨之後,二人施禮退出。

不一時,十餘個小黃門魚貫進入殿中,每人手上都捧著一個方盒,一字站定。

李世民向眾卿道:“此為貘皮,寢處時覆其皮,可以驅瘟癘、除溼氣,居臥時圖其形,可以辟邪氣、懾宵小,朕憐眾卿忠君憫國、勞苦功高,特賜貘皮各一,勉之勉之。”

於是長孫無忌帶頭謝恩,李世民遂呼眾臣一一進行賞賜,時執掌宮禁宿衛的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在旁,本著雨露均霑之意,李世民自然也要對他進行賞賜。

可話一出口,卻將薛萬徹之名誤叫成了其兄薛萬均。

薛氏兄弟本是敦煌人,自北周以來,家世累仕朝廷,遂為雍州咸陽人。其父薛世雄,為隋朝左御衛大將軍、涿郡太守,後敗於竇建德之手,憂憤而死。留下四子,分別是薛萬淑、薛萬均、薛萬徹和薛萬備,其中萬均、萬徹都是人中龍鳳,薛世雄死後,兩人跟隨羅藝,不久又隨羅藝降唐。

入唐後,薛萬均被封為上柱國、永安郡公,薛萬徹被封為車騎將軍、武安縣公,但仍在羅藝帳下。不久夏王竇建德攻打羅藝,薛氏兄弟用命,兩次大敗夏軍。李世民平劉黑闥時,引薛萬均為右二護軍,又從柴紹討梁師都、從李靖討吐谷渾、從侯君集擊高昌等,屢立戰功,封潞國公。

回到長安後,有一次李世民到芙蓉園遊玩,皇帝出幸那是長安震動的大事,自需慎之又慎。當時薛萬均負責警衛,因清理園中閒雜人等時不徹底,因此而坐罪下獄。然則李世民並無殺萬均之心,但也未嘗沒有敲打之意——不久前有朝臣彈劾薛萬均在高昌與當地女子私通,若非魏徵勸諫,李世民便已窮治其罪。薛萬均下獄之後,常以失職自責,憂憤之下,不久就鬱鬱而終。可見他實在是個品性激烈的好男兒,也是一個合格的軍人,那些事多半隻是捕風捉影罷了。萬均死後,李世民驚痛悼念,下詔陪葬昭陵,以示恩寵。

而薛萬徹隨兄歸唐之後,不久即歸李建成。著名的玄武門之變發生之日,李建成、李元吉先後被殺,其宮府諸將薛萬徹、謝叔方、馮立等聞訊,率東宮及齊王府精兵二千餘人縱兵殺往玄武門,殺死屯營將軍,流矢紛飛,及於殿內。秦王府數百騎殺至,眾方潰散。而薛萬徹猶不肯背主,又發動潰兵圍向秦王府,眾人無不失色。

試想,此時太子已死,秦王李世民功蓋華夏,已成唐帝國第二位皇帝的不二人選,若是再陷於兵燹,新生的唐帝國將重演漢末故事,長安城將萬劫不復!

危急時刻,尉遲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級示之,薛萬徹雖敵視秦王,終不敢背唐,這才解散軍隊。接著,他將對李建成的忠誠保留到了最後,大樹雖傾,他卻終不肯奉李世民為主,領著數十騎決絕地藏匿於終南山,大抵是要效法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

可是李世民的眼界和氣度,都是當世的巔峰,面對如此奇男子自然要羅致國中。他累累遣使去尋找薛萬徹,向後者宣示自己的誠意。薛萬徹終於被感動,放下武器接受了李世民的招安,直詣長安城謝罪。李世民自然不會將他治罪,大大地誇獎了他的“忠於所事”,此後用之不疑。

此後,薛萬徹再次披堅執銳,成為大唐的悍卒。在李靖滅東突厥、李勣討薛延陀之戰中,悍勇爭先,戰功卓著,蔭庇到兒子也被封為縣侯。

貞觀十八年,薛萬徹娶高祖李淵第十五女丹陽公主為妻,成為李世民的妹夫。萬徹是成長於軍中的健兒,不擅長文才,李世民曾經開玩笑說他像個村夫,丹陽公主極為羞愧,嫁過去後數月不願與之同床。唐朝風氣開放,這事兒傳到李世民耳中後,他在取笑好妹夫一番後還得想辦法成全他。

?李二想了個辦法,他置酒召高祖諸婿赴會,席間卻獨與薛萬徹歡聲笑語,對老薛簡直是讚不絕口。喝高興了氣氛就起來了,氣氛一好就得玩些遊戲,李二提議眾人比賽握槊(古時一種棋類遊戲),暗裡聯通諸婿,假裝讓薛萬徹大殺四方,還贏去了李二的佩刀。丹陽公主這才大喜,跟丈夫老老實實回家了。這個故事在《新唐書·諸帝公主》中有載。

後來薛萬徹歷任杭州刺史、代州都督等職,復入朝,拜右武衛大將軍。李世民曾許薛萬徹為僅有的三大“當今名將”,與李勣、李道宗並稱,李二本身就是那個時代世界上最優秀的將領(沒有之一),看人的眼光自然沒得說,這也是他對薛萬徹的至高評價。

薛萬均之勇更在乃弟之上,而且也更得李世民的信任,假如仍活在世上,成就或許會超過薛萬徹。

貞觀十八年時,薛萬均才死去三年。三年的光陰雖然漫長,但並不足以使人完全忘記一個人的音容笑貌。薛家兄弟大約長得的確很像,這便是李世民誤呼的原因。

丹霄殿中,當李世民叫出“薛萬均”三字時,並未覺得尷尬,反而滿是惆悵:

“萬均是朕的勳舊,可惜天不假年。今天我不小心叫出了他的名字,看來是他的靈魂也想得到賞賜啊!”

平心而論,李世民一代明君,對於功臣宿將很是不錯,況且在長孫無忌這些近臣面前也沒必要收買人心,所以我相信這句話應是出於真心。

言畢,李世民下令再取貘皮,再呼薛萬均之名而賜之,隨後焚化於座前,在座之人無不感嘆,薛萬徹尤其涕泗長流。

丹霄殿並不在首都長安,而在鳳翔府扶風郡麟遊縣(今寶雞市麟遊縣),屬於更為龐大的隋唐皇帝行宮的一部分。

開皇十三年(593年),隋文帝楊堅下詔營建仁壽宮,開皇十五年便即建成。總工期僅費時兩年零一個月,而建成的又是這樣一座富麗堂皇的離宮,夷山堙谷,皆靠人力,自然死人無算,史載“役使嚴急,丁夫多死。疲屯顛仆,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築為平地,死者以萬數”,丁夫死後直接推到土坑中填埋,兩年之中死傷近萬,可謂慘烈。

仁壽宮修成後,文帝巡幸,時當六月,而死人枕藉於道,權臣楊素就一把火將這些屍體全部焚燬。楊堅聽說了一些楊素等人在修建仁壽宮過程中的草菅人命,甚為不悅。可是當他看到豪奢綺麗的仁壽宮後,卻是回嗔作喜,連誇楊素的忠心,很是高興。楊堅算是雄主,也頗能體察民情,連他也被仁壽宮折服,不再過問人民的死活,由此可見其繁華壯麗。

隋末亂世,仁壽宮在大時代中漸漸廢棄。直到貞觀五年,唐太宗李世民再次下詔修復仁壽宮,並改名為九成宮。名臣魏徵曾作《九成宮醴泉銘》:

以為隋氏舊宮,營於曩代,棄之則可惜,毀之則重勞,事貴因循,何必改作。於是斫雕為樸,損之又損,去其泰甚,葺其頹壞,雜丹墀以沙礫,間粉壁以塗泥,玉砌接於土階,茅茨續於瓊室。

可見本次修復不似前朝勞民傷財,而以簡樸節儉為尚。這樣就使得工程進度更其快速,本篇第一句話便是“貞觀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宮”。在前代的基礎上,九成宮又增設了禁苑、府庫及百官官署,由史載可知,李世民極為喜歡這處離宮別館,新舊《唐書》中,凡是“丹霄殿”、“九成宮”,指的都是這裡。高宗時期,又改名為萬年宮,乾封二年(667年)復原名,儀鳳三年(678年),高宗李治最後一次到九成宮避暑,此後再無皇帝來此,九成宮從此衰落為一個歷史符號。

而所謂貘皮,其實就是大熊貓皮。

一般認為,貔貅、貘等都是大熊貓的古名。以“熊貓教父”胡錦矗先生為代表的研究者認為,古人所說的貘就是今天的大熊貓。胡先生在專著《大熊貓研究》中引郭璞註疏《爾雅》,“狛與貊,獏與貘,並異字,而音同”,而“貊似熊而黑白駁,亦食銅鐵”,《山海經》說“邛崍山出貊”,《說文》則謂“貘,似熊而黑黃色,出蜀中”,《字林》亦謂“(貘)似熊而白黃,出蜀”。食鐵、似熊而黑白駁雜、邛崍、蜀中等詞,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這就是說的大熊貓了。據此,胡先生在《熊貓的風采》一書中引述了李世民賜貘皮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實則都擷取自新舊《唐書》的薛萬徹或薛萬均列傳。

但是,大熊貓並不只在四川才有,甘肅、陝西也有。在古代,這個範圍還要擴大,在史前時代,大熊貓可能分佈在全球,比如西班牙就出土過1000多萬年前的大熊貓化石。而在唐朝,可能遠至江南一帶都有大熊貓的身影。帝王珍藏了全天下的寶貨,一出手就是十幾張大熊貓皮簡直再正常不過了。武則天更是闊綽,據日本《皇家年鑑》記載,她曾贈送給日本天皇一對活著的白熊(今四川平武一帶仍稱大熊貓為白熊,還有有名的白熊大部落)和70張大熊貓皮。

如前所說,陝西至今還有熊貓分佈,位於秦嶺南麓的漢中市佛坪縣被稱為“大熊貓的故鄉”。九成宮中的大熊貓皮,極有可能就來自秦嶺。這裡的大熊貓屬於秦嶺亞種,新編的《佛坪縣誌》曾單列一整捲進行介紹。1989年,佛坪縣嶽壩鄉村民李傳才因獵殺大熊貓案而被判處死緩,是歷年類似案件之中,除平武唐先林案件之外(唐先被判死刑,後因法制進步改為有期徒刑20年)判決最嚴厲的一起。

而在古代,大熊貓數量很多,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它就是一種普通的動物;

但同時,大熊貓的藥用價值也幾乎被古人吹爆,古人哪管你珍不珍稀,當然是見一隻獵殺一隻。

那麼,它有些什麼價值呢?

大詩人白居易有一首《貘屏贊》,說“寢其皮闢瘟,圖其形辟邪”。這個說法與《爾雅》、《廣志》、《埤雅》等類似記載一脈相承,人們對此深信不疑,經明、清、民國,至建國後依然沒有改變。在寶興、汶川、平武、佛坪等大熊貓產地,居民家中大熊貓皮張都極為常見。但事實上,胡錦矗先生在《大熊貓研究》一書中說:

大熊貓毛皮雖厚,但並不十分柔和,不可謂上乘。

想來也是,大熊貓的體格在熊類中並不出眾,拋卻食鐵、闢瘟邪等傳說之後,價值嘛——真的也就那麼回事,它再暖和能暖過你家電褥子?

然而,在貞觀十八年那個夜晚,當李世民拿出那些毛皮的時候,大機率是真的在懷念從前的同袍兄弟。若是為此大動干戈地考證九成宮中到底珍藏了多少熊貓皮,以及去悲憫大熊貓在古代的被殺戮史,真的沒有必要,畢竟——時代不一樣,關注點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