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次再來採訪我們的時候，我們可能已經離婚了。”二〇二一年十月的一天，英國一處出租屋內，一名女士垂著頭，懊悔地對採訪者說道。

女士名叫菲奧娜，坐著的是她的丈夫，阿曼。聽到妻子這麼說，丈夫不怒反笑。

他們是香港人，來英國之前，夫妻二人感情極為和睦，共同育有一子一女。

他們此次舉家移民英國，本是為過上更好的生活，不料，因簽證、工作等問題，更好的生活沒過上，一地雞毛倒是真的。

“那你們想過搬回香港嗎？”見妻子狀態不對，採訪者轉而向丈夫問道。

“我就是在英國當乞丐，我也不會回去。”和記者想象中，丈夫可能會退而求其次，想出妥當之舉不同的是，丈夫竟如此說道。

那麼話說回來，這家人舉家從香港來到英國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丈夫又為什麼要如此言語呢？

香港生活

水總是往低處流的，而人心總是高了還想高。來英國之前，菲奧娜一家在香港的生活可謂是極為小資。

妻子菲奧娜在香港一傢俬立學校當中學老師，因其教學能力過硬，學生們都很喜歡她，每月有4萬港幣的收入。

丈夫阿曼是一名公交車司機，每個月能拿到3萬港幣。

摺合下來，夫妻二人一個月的工資足有6萬元人民幣。這個工資已經超越了大部分國人了。

夫妻倆有兩個孩子，女兒上小學，兒子才兩歲。

工作和家庭始終無法平衡是大多數職業女性的常態，於菲奧娜來說也是如此。

為讓孩子有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也為減輕自己的生活負擔，夫妻二人商議後，決定僱一個菲傭。

只是，理論是理論，現實是現實，菲奧娜還是太理想化了。

菲傭能照顧孩子們的日常生活是沒錯，但其根本無法負擔女兒的家庭作業輔導等工作。

因丈夫是公交車司機，下班晚的緣故，如此，推脫來推脫去，輔導女兒學習這一任務還是落到了菲奧娜身上。

起初，菲奧娜幹勁十足，信心滿滿。“我本身就是個老師，我還不信我輔導不了我女兒的作業。”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的。菲奧娜忘了，人和人是有差異所在的。

彼時的菲奧娜斷然想不到，輔導女兒學習這一事件，竟幾近要了她的“半條命”。

其後，也正是因為這一事件，她才萌生了離開香港，居家前往英國的想法。

追求十全十美是人畢生的信念，菲奧娜想在做好自己本職工作的同時兼顧好女兒的學習。

剛開始，菲奧娜確實也付諸了對應的行動。

為高效完成各種事宜，一個半小時輔導完女兒所有的家庭作業，隨後督促其洗漱，睡覺等是菲奧娜最初的規劃。

不料，在規劃實施第一天時，一切就都亂了套。女兒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聰明，一個半小時的作業硬是耗費了其整整三個小時。

牽一髮而動全身，因輔導女兒的作業佔據了太多時間，她後面的工作便無法按時完成。

為不耽誤第二天的工作，菲奧娜只得夜戰到深夜，隨後又因睡眠不足，上課狀態不佳而遭致了不少家長的投訴。

菲奧娜試圖和丈夫溝通，以商量出一個相對完美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奈何，大家都各執一詞。丈夫直接以自己下班時間晚，晚上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以保證第二天乘客的安全為由，斷然拒絕參與到輔導孩子學業這一工作中來。

最終，商量在二人的爭吵聲中結束。

菲奧娜想不明白，孩子是兩個人的，為什麼輔導孩子的工作就非得自己一人承擔。

“判斷一個人時，不要聽他說了什麼，而是要看他做了什麼。”那晚，菲奧娜對丈夫失望至極。

現實的困窘，生活的壓力，工作的辛苦壓的菲奧娜喘不過氣來。她迫切想找到一個出口。

移民英國

終究，凡事都講究機遇，就在菲奧娜仍在崩潰中苦苦掙扎時，一則爆炸性的訊息在香港傳了開來。訊息是由英國方面釋出的，事關移民。

2020年7月，英國政府決定，凡是持有BNO護照的香港人，只要他們願意，便可申請移民到英國永久居住，期間可攜帶家人。

最初，當局明確表明，持有這種護照的香港公民本質上實則並不是英國公民，且也不具備在英國居住的權利。英國此舉實則是為促進當地的發展。

當今英國政府提出了新的移民政策，而菲奧娜一家又恰好具備這一條件。說實話，菲奧娜心動了。

面積小，人口多，開支大是香港的典型特徵，自己和丈夫賺得雖多，但抵不過花銷大，如此，入不敷出是其生活常態。

菲奧娜想找丈夫商量這一事宜。

“你看我們要不要搬到英國去？”政策釋出數日，自己又心定了幾天後，菲奧娜試探性地向丈夫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畢竟移民不是小事，它涉及的方面太多，乃至一家人之後的發展問題。

“其實我也考慮過這個想法，我同意。”和菲奧娜想象中，丈夫極有可能會抱怨一通，徹底否定掉自己的想法不同的是，丈夫竟破天荒地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原來，丈夫阿曼也早就想過移民這一事宜。至於原因，不過是，一為無能，二為希冀。

一個人所有的憤怒，都是源自對自己無能的痛苦。

阿曼明確，靠自己和妻子當下的這點工資，隨著孩子們的年齡增大，他們今後的生活只會過得愈發困苦。

當今他們一家擠在不足40平米的小房間裡，一家人回去連利索活動一下都極為困難。

除此之外，他還極為厭倦自己的工作。作為一名公交車司機，工資低也就罷了，關鍵還不受人尊敬。

他受夠了這種一眼望到頭，但又根本無力改變的日子。

與其在絕望中渾渾噩噩度日，倒不如趁著這一機會，出去搏一把。而恰好當下妻子又和自己想在了一塊兒。那一刻，阿曼只覺得天助我也。

只是，激動沒過幾秒，問題又突發而至。“我要怎麼和家人交代這個事情？”

阿曼明確，自己的父母極有可能不同意自己攜妻兒移民到海外。畢竟沒有哪個母親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和自己長期分隔兩地。

糾結幾日後，阿曼心裡雖愧疚，但還是勇敢地向母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母親的反應和阿曼料想中一樣。

“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到了英國你們要怎麼生活？”阿曼話音剛落，母親的疑問便接二連三向其砸來。

好在阿曼做了萬全的準備。

“ 菲奧娜是英語教師，我會開車，你放心，到英國後，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工作。”

凡事皆有取捨，或是意識到兒子心意已決，母親心底即便再不捨也只得點頭成全。

處理好國內的一切後，2021年7月，阿曼攜妻兒搭上了飛往英國的航班。

三個小時後，航班安然落地。新鮮的空氣，嶄新的未來，那一刻，阿曼只覺得全身心都得到了解放，未來可期。

又驅車三個小時，他們來到了最終的目的地，柴郡克魯小鎮。而其之所以選擇將家安置在這裡，主要還是錢的問題。

比起倫敦那些大城市，這裡的房租、生活成本更低一些。

身體雖極度勞累，但仍強打起精神又輾轉數十分鐘後，他們終於來到了自己的家，一套三層樓的小洋房。

開啟房門的那一剎那，菲奧娜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明亮了，搬遷途中的疲憊瞬時一掃而光。

她對寬敞的居住面積渴望地深沉，而當下的這棟房子滿足了其之前所有的期待。

僅房子一樓客廳的面積，就遠勝於其在香港居住的那40平方米。再者，房子內部的各種家用設施一應俱全，他們只需簡單打掃收拾下，拎包入住即可。

隨後，在身體極度疲憊的情況下，菲奧娜對行李做了簡單的歸置。

她實在是太想盡快開始新的生活了。

沒有人知道菲奧娜為這次移民付出了多少。從最初的申請簽證，到最終安全落地英國，期間大小事情幾乎都是菲奧娜親力親為。

就連這套房子，都是兩週前，她在網上提前租好的。

一度，菲奧娜甚至開始暢想他們未來的美好生活了。很快。丈夫和自己便能找到工作，孩子們都將接受到很好的教育……

重重困難

只是理想歸理想，現實歸現實。菲奧娜沒想到，此後不過3月的時間，她竟哭著喊著想即刻返回香港。

事情源於一臺微波爐。此時，菲奧娜仍還在埋頭收拾行李。突然，女兒嘟嘟囔囔地跑了過來。“媽媽，我餓了。”

考慮到家裡幾乎沒有什麼能用的食材，菲奧娜隨即便和丈夫帶著孩子們去了附近的超市。

半小時後，全家人滿載而歸。購物車內，蔬菜、牛奶、肉、麵包等食物應有盡有。

本著節省原則，菲奧娜彼時雖已哈欠連天，但還是決定自己回家給孩子們做飯。畢竟當下他們還沒找到工作，能省一分是一分。

回家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女兒幫忙打下手，丈夫阿曼幫忙洗菜切菜，菲奧娜負責烹飪。

但很快，菲奧娜便發現，全家人的齊心協力非但沒有換來一頓飽腹的晚餐，反倒還讓整個家的氛圍愈發緊張。

歸因，她甚至連最基本的微波爐都不會用，求助於丈夫，丈夫也同是如此。原來在香港時，家裡的一切吃食都是菲傭在打理，她只需飯來張口即可。

那晚，全家人只吃了一些乾硬的麵包和冷牛奶便草草睡下了。

搬到英國的第一晚屬實不是那麼愉快。但很快，菲奧娜便意識到，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他們第一個面對的的便是工作問題。

在來之前，菲奧娜極為自信。她認為自己是碩士學歷，且還有數年的工作經驗，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完全不在話下。

阿曼認為自己會開車，對自己找工作一事也同樣持有樂觀態度。

不料，夫妻二人一出門，便接連遇冷。

菲奧娜因沒有拿到正式簽證，所有正式的學校雖體恤她生活不易，但還是都駁回了她的求職申請。

丈夫阿曼也同樣如是，因沒有簽證，他甚至連最基本的貨車司機都做不了。

原來，在當初離開香港時，因種種原因，簽證遲遲下不來。

但因對英國實在嚮往，夫妻二人便想著先飛到英國，等到了英國後，再一邊工作一邊等簽證。

奈何，世事難料。轉眼間，兩週倏然而逝。簡單合計後，菲奧娜驚訝又害怕地發現，他們已花掉了40多萬人民幣。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為減少開支，無奈之下，菲奧娜只得帶著家人搬離這棟三層樓的大房子，轉而住進了一間小民房。

輾轉數日後，她終於在做薑餅的工廠找到了一份工作，菲奧娜做了在流水線前包裝的女工。而丈夫則整日待業家中。

菲奧娜本以為來了英國之後，前途定會一片光明，不料，反差竟如此之大。

她曾經心心念念想要逃離的東西，逼仄的生活空間，工作的壓力，如今卻又紛紛向其壓來。

“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腸子都悔青了。”

終究，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面對如此結果，丈夫阿曼仍還是堅持，他寧可在英國做乞丐，也不想再回到香港。

妻子後悔來到英國是真的，但他再也不想回到香港，再繼續過那毫無希望的生活也是真的。

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再加上籤證遲遲辦不來，菲奧娜心中煩悶，如此，吵架便成了夫妻二人之間的常態。

一度，因丈夫不上進，且毫無改進趨勢，菲奧娜甚至動了離婚的念頭。

好在消磨幾日後，丈夫找到了一份外賣員的工作。

表面上看，他們夫妻二人的生活已逐步步入正軌，但實則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提及對未來的規劃，菲奧娜直言，“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今，菲奧娜因工作能力突出，被老闆調任到了辦公室，做起了文員，她終於有了一份還算體面的正式工作。

人終其一生都只是活在自己的思維體系裡。

做了文員後，菲奧娜崩潰地才知道，原來不止是她，就連香港精英，乃至在國內做過政要人員的人移民到英國後，也根本找不到工作。

無奈只得找一些這樣的流水工作以勉強維持生計。

至於原因，不過是，終究他們都是外來客，是最底層移民。客人終究是客人。

對於之後全家會繼續留在英國還是搬回香港，菲奧娜坦言，她也不知道，還是那句話，走一步看一步吧。

-完-

作者 | 劉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