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俑
素材源自《耳食錄》
《耳食錄》,清人樂鈞著,短篇志怪小說集,文筆瑰麗,構思巧妙,用語簡潔明快,頗有意趣,許多故事讓人擊節讚歎,其事之怪怪奇奇,固足賞心駭目,而文章之妙,如雲霞變幻、風雲離合,其悲壯激昂者,真可敲缺唾壺;其纏綿婉麗者,又令人銷魂欲死”…
世上怕鬼的人不少,但田某是個例外,從小就“膽大包天”的他,素來不怕鬼。
他不但不怕鬼,還有伏鬼的本事,後來竟發展到賣鬼為業,賣鬼獲得的收入,大大超過給人打工,家裡的衣食開銷,妻子兒女的零花錢,都是賣鬼所得。
時間一長,人們都曉得他了,叫他“田賣鬼”。
二十多歲那年,田賣鬼趕夜路,在野外碰到一個鬼,個子很高大,但卻是個駝背,頭大如車輪。
田某雖然不怕鬼,但這樣的鬼還是第一次見,心裡不免有點發毛,厲聲喝問,你是什麼東西,鬼說我是鬼,你又是什麼東西?
田某決定跟他開個玩笑,看看他的反應如何,便騙他說,我也是鬼。
鬼大喜,像終於見到了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感覺特別親切,跑過來和他擁抱,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田某感覺對方像一塊凍肉,冰涼冰涼的。
他還沒吃驚呢,鬼倒吃驚了,你的身體這麼暖,恐怕不是鬼哦,你的話,怕是哄鬼哦。
田某說,我當然是鬼,只不過是鬼中之壯盛者,所以體溫比你高。
鬼不再懷疑。
沒想到鬼這麼好騙。
接下來,他們開始擺龍門陣,山南海北,天文地理,東拉西扯。
扯著扯著,田某問鬼有什麼技能,鬼說他善於耍把戲,願意在他面向顯顯他的本事。
未等田某同意,鬼就開始了表演。
鬼取下腦袋,先是塞進肚子裡,又塞進屁眼裡。
表演完這個,鬼又開始拿他的頭,玩兒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的把戲。
又把頭拋到空中,再投進水裡,或者像個皮球那樣,在地上旋轉。
表演完畢,鬼把腦袋重新安在項上,完好如初。
然後,他讓田某也露兩手,田某心想,我一手都沒有,哪有兩手可露,便假裝非常飢餓,渾身無力,啥也做不了,啥也不想做,改天表演給他看。
然後他又說,我想到城裡去一趟,不曉得你能不能陪我,鬼反正沒事,欣然願往。
他們邊走邊擺龍門陣,田某問他為鬼幾年了,鬼說三十多年了。
沒想到是個老鬼了,真沒看出來。
田某又問他住在哪裡,鬼說沒有固定地點,大樹下,人家屋角,茅廁旁邊,他都住過,用一句四川話說,走到哪裡黑,就在哪裡歇。
回答了田某的問題,鬼開始問田某一些問題,田某回答說他是新鬼,就像剛開始行走江湖的初生牛犢,不曉得如何趨利避害,希望他能傳授給他一些“江湖經驗”。
田某的目的,是想誘匯出鬼之所喜,以便借鬼之道而制鬼。
鬼哪裡知道他的想法,便把做鬼最大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鬼者陰屬也,喜婦人發,怕男子鼻涕。
田某牢記在心。
走著走著,他們又遇到一鬼,清瘦,身材頎長,看起來像一段枯木。
見了這個鬼,前鬼禮貌地給他作揖,並向他問安,問他身體可好,又指著田某說,這位是我們同類,叫他老弟就行了。
瘦鬼熱情地跟田某打招呼,與他們同行。
即將達到城裡的時候,天就快亮了,二鬼的腳步,一下子慢下來。
田某明白是什麼原因,擔心他們隱遁,急忙伸出兩手,一手抓住一個鬼的胳臂,一左一右,牽之而行。
雖然一下抓了兩個鬼,但卻輕若無物,一點也不妨礙行走的速度。
二鬼急得大叫,老兄別這樣啊,難道你不怕天亮嗎…明白了,你一定不是鬼,趕快鬆手,把我們放了,不要逼我們!
田某充耳不聞,牽著他們繼續狂奔,而且越跑越快,二鬼拼命掙扎,卻怎麼也掙不脫,不約而同發出哀叫,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無聲無息了。
不一會兒天就亮了,田某一看,自己手裡提的,是兩隻鴨子。
擔心它們變形,田某按照前鬼之前的說法,在它們身上抹了些鼻涕,拿到市場上,賣了三百錢。
從此以後,每當夜幕降臨,田某就帶著一些婦人的頭髮,來到野外找鬼。
那個鬼沒有騙他,鬼見了他手上的婦人頭髮,紛紛不請自來,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吸引力吸引了。
來一個,田某抓一個,有的變成羊,有的變成豬,有的變成魚,有的變成鳥,全都被他拿到市場上,賣成了錢,或者換成了其他東西。
賣不完的,他就拿回家,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弄來打牙祭,味道比真的畜生還好。
一些機智的聰明人,人們管他們叫“鬼”,所謂鬼精鬼精的,指他們弔詭的本事,一點也不亞於鬼。
鬼那麼狡猾,可是世上竟然有賣鬼之人,由此看來,鬼再詭,也不及人之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