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的《菩薩蠻》五首，已經說完了四首，從離開故鄉的浪子到前蜀的開國功臣，咱們韋丞相實現了人生的跨越，但還有個問題一直沒解決，第一首那個“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的女子，被韋丞相遺忘了嗎？今天咱們就來把這個問題解決了，開始之前，還是先回顧一下前面四首：

《菩薩蠻·其一》、《菩薩蠻·其二》、《菩薩蠻·其三》、《菩薩蠻·其四》

菩薩蠻·其五

洛陽城裡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

桃花春水淥，水上鴛鴦浴。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

經歷了國破家亡，四處漂泊的生活後，韋莊成為了前蜀的宰相，此時，他的思緒回到了洛陽。前面我一直以長安為故鄉在分享這幾首詞，但是你知道，唐朝兩座都城，長安和洛陽，在唐朝的詩詞中，有時候這兩個地方可以互相代指。

這首詞開頭就說“洛陽城裡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這裡的洛陽，可以是特指洛陽城，也可以理解成故鄉、故都。洛陽是一座非常有名、非常美麗的城市，韋莊《秦婦吟》就有句：“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陽城外花如雪”，洛陽城的花最出名，特別是牡丹，直到今天還是聞名世界的。

他說洛陽城裡的春光非常美麗，可是呢，洛陽的才子卻只能在他鄉終老。為啥呢？因為唐朝滅亡了嘛，當年的洛陽才子再也沒辦法回到洛陽，沒辦法回到故鄉，因為長安、洛陽兩座都城，都已經成了大梁的國土。

既然如此，“紅樓別夜堪惆悵”的女子、“殘月出門時”的男子，可能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綠窗人似花”的等待，終究是一場空。

“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魏王堤是洛陽的著名景點，堤上最有名的就是那兩排楊柳，“柳暗魏王堤”，為什麼會暗？因為柳蔭濃密。一個已經年老的洛陽才子，客居他鄉多年，想起曾經的洛陽，腦中最先浮現的便是魏王堤上的茂密的柳樹林。

想到這裡，結合這些年發生的種種愁事，他不禁“此時心轉迷”，往事如煙，人生如夢，這是何等悽迷！

過片“桃花春水淥，水上鴛鴦浴”，把回憶拉回到現實，從洛陽到了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應該是成都了，這是前蜀的都城。成都的春水也是很美的，韋莊是杜甫老師的小迷弟，杜甫草堂本來已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還多虧了韋莊多方考證，才找到了遺址，讓我們後人有了憑弔杜甫的地方。

老杜寫過許多成都的春水和春花，最出名的當屬《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唐朝的成都也是有鴛鴦的，杜甫《絕句二首》寫於成都，就有“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據此看，韋莊這兩句詞大機率是寫於成都，寫成都的春光，桃花，江水，大有致敬偶像的意思。

最後，重點來了，“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凝恨，心中凝聚了滿滿的遺憾，對著落日的殘暉，我在想你，你感受到了嗎？

回顧一下，“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這是不捨的離別；“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這是不捨的叮囑；我還得到了“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的勸告；還許下了“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還經歷了“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的無奈……我經歷了生離死別、國破家亡，真正是有家難回，有國難歸，如今亂世，我貴為宰相，我難道真的把你忘記了嗎？

最後這一句“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與第一首結尾“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相呼應，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可是我回不去，沒法兌現曾經的諾言，我該怎樣把心中的“凝恨”傳達給你，讓你明白、讓你相信我的情意？

如果說，韋莊這五首《菩薩蠻》，寫的是愛情，不論是遺憾還是悔恨，其中的拳拳真情我們是能真切體會到的，在愛情層面，就到此為止了。

可是會不會還有更深刻的含義呢？畢竟唐朝滅亡了，那是韋莊的故國，長安淪陷了，那是韋莊的故鄉，這五首詞會不會有一些家國情懷的寄託呢？

清朝詞人張惠言說，這是韋莊“留蜀後寄意之作”，就說他可能真的是有這樣一種情懷，“凝恨對殘暉”，殘暉是什麼？傳統詩歌中，它可以象徵一個王朝的衰亡；“憶君君不知”，君是什麼？可以是你的意思，更是對皇帝的尊稱，古代社會，君王就是國家。在古詩詞中，用男女之情，來隱晦地寫君臣之情，是一種傳統，所以韋莊在這裡憶君，當然也有可能是憶國君、憶故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