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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之星|燁水珠華:風自有歸處

本週之星:燁水珠華燁水珠華,本名劉慶燁,江蘇沛縣人。00後,現就讀於寧夏理工學院經管學院18級國貿專業。作品散見於《中國校園文學》《散文詩》《散文詩世界》《六盤山》《彭城晚報》等刊物。曾獲2020年度寧夏大學生原創文學大賽一等獎,“2020夢想與奮鬥”寧夏大學生主題徵文二等獎。作品欣賞:

朗讀者:小梅,新華網“小梅誦讀”欄目主播,本欄目音訊由小梅誦讀工作室製作。朗誦片段為綠色字型部分。風自有歸處01黑夜裡的光亮是行路者的新鄉。這話是我自銀川回理工路上忽然想出來的,倒不是說一路皆黑色,而是那種暫無定所的飄離感,讓人急需熟悉的事物來使自己安穩。毫無疑問,理工的斑斕光點是我這隻舟即將停泊的岸。經風受雨的夜航船在大海顛簸,船上的人也疲憊不堪,他們身體承受出海的折磨,靈魂在飄零的廣闊之水上,也如無根浮萍,空虛不自在。直至見到燈塔射出的星點光芒,才歡呼雀躍,鳳凰涅槃。在我看來,人和植物還是有某種相似性,比如遠遊千里,仍覺得自己紮根在最初的小村小鎮,城市街區。吃食,見景,雖經歷大城市的衝擊,但故土油膩乏味、千篇一律的米麵零嘴,依舊會在某時某刻線一樣扯回羈旅的風箏。我記得公路夜行的時候,腦袋昏沉,身軀疲乏,儘管司機儘量把車開得穩,但仍覺得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海水拋來拋去,左顛右簸,車窗外大抵有路燈的微弱光芒,風景簌簌閃向腦後,不知道什麼時間才會停止。直至司機輕聲訴道:“快要到了。”整個人都被這句平淡的話驚動,心神震撼,像在原野奔跑,聽到牛羊的叫聲、望見營帳的火把。在學校裡永遠不會明白宿舍樓與體育館的光斕有多可親,在那個永恆無邊的夜色裡,我只覺得見到指引行船歸航的燈塔了,岸就在不遠處。人總是這樣,對可以救贖靈魂的親切事物視若無睹,甚至毫不介意它們消逝與解除,等到孤獨寂寞,在冰冷狹窄的夜裡舔舐內心傷痛的時刻,才猛然驚覺自己需要一段回憶,一條被子,一杯熱水,一些幸福歡悅的時光。我每次放假返回徐州,先是坐火車。火車這個龐然大物能一定程度消解漂泊感,如同建築物,較為穩定。我們甚至可以和毫不相識的人聊天,談談天氣與一切值得相互探討的問題。人是群居動物,躋身同類的環境時,大多數情況下不會覺得自己單薄無依,雖然不喜歡趕路,但我也不得不否認這種引力不令人抗拒。從火車站到我出生的小村還有大約兩小時的路程,這段路的前半部分,我在鄉土鄉音的熔鍊下已經可以安寧下來,甚至近鄉情更怯,試圖用稍顯陌生的家鄉話與車上的乘客交流一二;後半部分則更像是一個迴歸自我的過程。尤其是見到熟悉的街道牌坊、河流農田,只覺得自己的雙腳生出柔軟細微的根鬚,與小麥玉米一樣,扎進土地汲取那永生難忘的汁液了。在山東地界時,家鄉人已然多了起來,那粗獷土性的老家話不再千篇一律,反而格外動聽起來。我發誓即便是身處景區密林,鳥兒們宛轉悠揚的啼叫和鳴也不如這聲音讓我渾身顫抖、恍惚蹦跳、止不住地慟哭起來啊!或許宋之問的《渡漢江》並非一首鄉愁詩,但“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卻使得遠鄉遊子的心靈為之共鳴,拍手稱讚,淚流滿面千年之久。02生命裡有無數場風需要經受,這是自一落地就要懂得的事情。石嘴山多風,即便是巍峨高聳的賀蘭山也不能阻擋它們遠來,我在詩中寫過這風:“石嘴山的風,如匹小獸,時而溫順,時而狂野”,大概狂野時多,溫順時少。風一刮並不飛沙走石,只是大,氣勢十足,強悍無比。寧夏理工被星海湖包圍,人們對於風的感受不好為外人道,但仍可借湖之口講解一二。一旦有風,星海湖就在風中翻卷,它的粼波跌宕,時而匯聚成大團的浪拋起,又在下一瞬砸落,碎成細小的浪花。颳風時,人難以前行,鳥雀也不得不暫避其勢,樹都朝一個方向倒伏,湖邊的蘆葦少女頭髮似的被“梳”到風離去的地方。這個過程高潮迭起,令人目不暇接。夜晚烏雲被風吹散,露出銀娑娑的月光,月亮還未在湖面留下它窈窕的倩影,就被撕裂,成為一個個小月亮,它們一齊放光,於是湖水愈加亮,也愈加神秘不可捉摸。直到這場風吹透徹了,湖水才會慢慢平靜,成為鏡子,將寧夏理工、月夜、岸邊城市的霓虹以及遠山倒影出來,那景色極美,讓無數學子沉醉。星海湖也有平靜的時候。我記得有一次從市區回學校路上,見到許多水鳥,岸邊的蘆葦也翠綠起來。春光漸欲迷人眼。那些鳥在鳧水。幾隻野鴨在水面追逐,偶爾啄對方的翅膀毛髮,把水面鼓弄起好看的波瀾。其中有隻公野鴨像是在求得“姑娘”的喜歡,它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低飛,把星海湖靜謐的表面劃出一道秀氣的細線,緊接著它驟停到喜愛的“姑娘”身側,展示它油亮的羽毛與矯健的翅膀,又用喙去為“姑娘”清理粘連的毛髮。彼時無風,天光清亮,遠山安靜,葦葉輕搖。等到未來某天,就能從岸邊草窠見到圓潤的野鴨蛋,那意味著新的開始,也是星海湖孕育羅曼蒂克的結晶。我不知石嘴山的風會停止在什麼地方,但我知道每一陣風自有歸處,就像每一隻鳥自有歇腳的枝杈,每一滴雨自有融匯的湖海,每一塊煤自有釋能的爐膛,這都是命運起初註定的事情。莫言的短篇《大風》我讀過多遍,最喜歡其中他對於風的描寫,那風讓我熟悉,亦使我明白再恐怖的野獸也終會偃旗息鼓,潛入山林。“刮過去的是大風。風過後,天地間靜了一小會兒。夕陽不動聲色地露出來,河裡通紅通紅,像流動著冷冷的鐵水。莊稼慢慢地直腰。”我見過這幅場景。風來的時候水缸粗的楊樹攔腰截斷,石橋毀壞,彷彿世界末日;風走的時候,就如同莫言所描述的,只不過莊稼沒有直腰,它們之中的一小部分永久倒下,其他則會在某些時候站起來,只不過背仍弓著。“爺爺像一尊青銅塑像一樣保持著用力的姿勢”,這是每一處村莊裡的老人對自然的態度,那場野風永遠有一截尾巴留在我們胸腔中,作為記憶告誡人類:沒什麼可怕的!是啊,沒什麼可怕的。我們永遠無法追上一場風,但不代表這風可以永久壓垮我們的脊背,它走後,我們也會像莊稼慢慢直起腰來,繼續茁壯成長。至於風的歸處,又有什麼值得探索的意義呢?我們銘記從野風颳過中學到的精神,靠它面對今後的困難挫折,這大概就是人在自然界當中的獨特之處。石嘴山的風也是磨礪,使不屈的骨頭更加挺拔,令魯莽的石子更加倔強。就如寧夏理工的校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必然依靠一種堅守如一的精神,使任何會影響它攀登至高的風畏難退卻,於是骨器鋒銳,美玉無瑕。03五一去寧夏博物館,走馬觀花,只記得一句話震撼我許久:“歲月失語,惟石能言。”博物館其中一個展廳羅列著賀蘭石,石上有古人留下的文字與壁畫。儘管筆法樸拙,但那些簡單的線條仍一剎那就把人拉進歷史長河,隨神秘符號探尋古老的真相。那些“尚未進化完全”的人生活也很豐富多彩,他們希冀牛羊健壯,他們也有喜怒哀樂,他們將對自然的敬畏轉換為想象的神靈。神由人所創,這點從賀蘭石壁畫中可以看出:其一為當時人的自畫像,其二為他們所繪太陽神,後者與前者的面部特徵幾乎相同,只不過多了一些代表太陽形象的細節。這說明他們根據自身創造出代表日月山川與各種超自然現象的神靈,並對其祈禱崇拜,這從本質上來講還是對於自然與人的崇拜。文明從石頭遺留的痕跡當中可窺一二,為我們的研究提供實物史料。寧夏還有一處地質博物館,裡面展列的石頭更古樸天成。說石頭有些不嚴謹,其中一部分是自然形成的晶體或礦石,另外一部分是地殼運動、地質變化產生的具有奇特紋路的岩石,天外隕石以及埋藏在地下的生物化石等。這些“石頭”很漂亮,有令人迷戀的光彩與花紋,使我不由自主想要看清它們的樣貌,探索其後隱藏的故事。其中最為讚歎的是一個海洋古生物化石群落,藉此能夠想象出那一處地域當時的狀況,想象水流如何湍急,水草在輕柔浮動,各種有趣的古生物或是獨行,或是三五成群,覓食嬉戲,這大概是從事地質科研工作的美妙之處。感謝他們,讓我們僅僅是在一個館裡就逛遍幾十億年的光陰。“石頭”這本書很厚,時間的痕跡潛蘊其中。石頭是歲月的歸處。04胡樓村後有桃林,仿若海洋。每當春天桃花盛開時,粉嫩蔓延天際,讓人陶醉。花會衰落,桃成熟被人摘下,等到盛況過去,就只剩禿枝在寒風中搖曳。果農修剪桃枝,剪下的枝條被村人撿回,修理,捆紮,垛好,充當過冬的柴火。我記得父母修剪桃枝的身影,我父親坐在板凳上,將一根根枝條從較粗壯的主枝上折下,捋順,用布繩捆紮丟到腳邊。他動作很快,極用力,渾身冒汗,曬乾的枯枝像一尾尾魚靈活地躍進布頭編織成的網中,乖巧擁在一旁,等待爐膛裡的熾熱火焰把它們舔舐成灰燼,就又隨煙囪飄飛向曠野,那時天地之間都是任它們遨遊的海。日光明亮,父親脫下襖放在柴垛,我抽出一截桃枝隨手把這幕寫到土地上:“他坐在凳子上削桃枝/修剪,捆好,垛在一起當柴火/太陽把他厚重的身影描邊/雕刻在我的臉上/我看到他那雙曾抱過我的大手/黝黑乾裂,上面有許多紋路/像村後因缺水乾涸而裂開的河道/我那個逐漸蒼老的父親/把自己的一生都活成了土地。”有許多桃枝並未曬乾,還很溼,母親站在一旁用剪子來修枝節,我幫她把剪下的枝條攏到一起,用繩捆住。這些桃枝很難弄,母親一個不注意被刺扎破了手,口子很深,我慌忙跑進屋裡取創可貼,等出來時母親已經用水把傷口沖洗乾淨,她止著血坐在堂屋門邊,我問她要緊嗎,母親說:“小傷”,貼上創可貼就又繼續修剪桃枝去了。在這之後我每次看到桃樹桃花,都會想起母親流血的手,我覺得自己也是棵桃樹,被她用盡心力修剪一生,期盼未來能開花結果。剪下的桃枝在冬季用於燒火做飯。我盯著爐膛裡燃燒的火,想起劉莊,事實上,在我寫下它時,劉莊已經從世界消失了。取代它的是桃林,是芍藥花。我不只一次寫過關於劉莊的文字,它們暫時幫我留住關於這個蘇北小村的記憶,很幸運的是我並未遺忘太多細節,只是每次經過橫穿村莊的那條小河時,仍覺得曾見過的青灰色風箱在扇合響動,吹出猛烈的風,助使我體內的火燃得更旺,這是劉莊賜予的禮物,這團火使我永遠暖和,不會被冰雪磨滅熱情。它最終也成了刮過我生命的一場風,很不起眼,但卻要比其他風都渺遠,我整幅皮囊與全身骨節都回響風聲,這聲音裡築著一個小村,等到多年後我像桃枝焚燒殆盡,此村即為靈魂歸處。本期點評:劉雲芳說到風,因為它無形卻變化多端的特點,從古至今,已經成了一個與命運相關的重要文學意象。無論是劉邦的《大風歌》,還是在唐詩宋詞間吹了千百年的暖風、寒風,以及當代散文作家劉亮程筆下的風,都從不同的維度給我們提供了獨特的生命體驗。因而看到《風自有歸處》這樣一篇散文就有會更多的期待。這篇散文文字間波濤洶湧,質感綿密。文章分四個章節,分別講了漂泊者的歸處、風的歸處、石頭的歸處以及靈魂的歸處。這使得題目中的“風”更加虛化,也更加耐人尋味。 文章的開頭是精彩的:“黑夜裡的光亮是行路者的新鄉。”作者從自己獨特的體悟開始寫起,花了不少心思來描摹個人內心的飄泊感,以及看到“光亮”之後激動的心情。接著又寫到一路坐火車回鄉,與路人的攀談、再到聽到鄉音時那種心理的波動。遊子的一顆歸心躍然紙上,“只覺得自己的雙腳生出柔軟細微的根鬚,與小麥玉米一樣,扎進土地汲取那永生難忘的汁液了。”整個過程讓人動容。在最後一段,作者寫聽到鄉音時,“讓我渾身顫抖,恍惚蹦跳,止不住地慟哭起來啊!”這樣的舉動,以我個人的生活經驗來看,是略顯誇張的。因為現今交通、通訊工具如此發達,歸鄉不再像古代那般艱難。這種高分貝的表達,反而會削弱了鄉愁的深情。相比開頭部分的書寫,這裡的安排略顯隨意。第二節不只寫了風,還有面對風——命運的人生姿態和精神力量。對於石嘴山的風、回校路上所遇到的風,作者都有細緻、生動的描寫。從物理層面上的風到最後落腳到學校校訓的內涵,整個過渡非常自然。第三段寫的是石頭,與題目中的“歸處”兩字相扣,使這篇散文從材料方面更加豐富。然而整節都未提到“風”,便顯得有點跳脫。事實上,石頭經過了歲月之風一次次的洗禮才變成我們眼前的樣子,而其間的“風”是一種更加磅礴的自然力量。那些古生物與“風”之間的抗衡,最終形成的化石,更體現了一種廣闊上的生命意義。在這一節裡,作者仍可以從文字上對“風”進行更深層次的拓展,也會使前後節之間更加連貫、和諧。第四節描寫與父母相處的生活場景,充滿了濃烈的煙火氣息,卻又有一種別樣的詩意。相對其他節的跳躍感,這一節的講述似乎更加具有連貫性,好像鄉情、親情這場風更加和暖,作者不捨它們輕易從紙上刮過。點選“閱讀原文”,瞭解更多燁水珠華個人作品“本週之星”往期推薦:本週之星 | 徐玉向:煙火探微本週之星 | 趙會寧:大地生歡本週之星 | 熊林清:內心的鐵(十首)本週之星 | 王婭:村莊還是村莊微信編輯 | 鄧潔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