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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那麼強大,我們就自稱漢人了,這個漢人是什麼意思?為什麼

漢人,這個詞從誕生之初,就自帶一種民族主義。所以,你不能從漢朝是否強大、漢這個字的所指淵源,來探究這個問題。追溯的突破點應該是民族主義,然後你再從歷史脈絡中進行梳理。

民族主義,是在他者的擠壓之下,才能形成的。而實際上就是一種內部身份認同。

漢朝那麼強大,在漢朝形成了這種族群共識,然後我們就自稱漢人了。是這個邏輯嗎?

想當然即如此,然而並不是。

正是因為大漢帝國已經打遍了整個地理視界,所以這時候就根本沒必要區分出漢人與非漢人的概念。大漢帝國已經強到匈奴人舉族內遷了。這時候,你找出一個他者來幹什麼?能找到的,只有“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但修武備比修文德的效率高,所以漢朝主要是修武備。

帝國統治的超越性,甚至都不允許什麼華夷之辨。金日磾這個匈奴人,不僅是武帝朝的重臣,而且還被漢武帝指定為四大託孤大臣之一。你要華夷之辨幹什麼?在大漢帝國眼中就沒有他者。

蒼天之下皆屬天子,你們有誰不在蒼天之下?“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就是漢朝人的邏輯。他者在哪裡?太遠,但你等著,早晚也得把你們變成我們。

漢朝以外的這個他者,是什麼時候才被發現的?不是漢朝人找到了他者,而是他者找到了漢朝人。

時間出現在五胡亂華之後。

但,漢人這邊兒的意識形態就始終認為胡人是禽獸。所以,對胡人手段,要麼是把禽獸消滅、要麼把禽獸趕跑,要麼把禽獸變成人。因為這個意識形態,在漢人這邊兒,他者這個概念就始終建立不起來。

你總不能讓自己跟禽獸搞個區分,承認禽獸是他者吧?即便打不過,被禽獸吃了,但禽獸還是禽獸、人還是人。

而等胡人在北方建立了政權,這個他者就不用漢人自己區分了。在南北朝時期,北魏就給你區分出來了:我們從草原來的這夥人是鮮卑人,你們在中原的這夥人就是漢人。而且,還給你搞了定位:我們是主人,你們是奴才,我們頒佈法律,我們統治。

所以,不是漢人找到了他者,而是他者找到了漢人。

但是,從西魏、北周到隋唐一系,搞出了胡漢融合。到這個時候,區分他者仍舊沒有意義了。李世民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用幾百年時間轉了一圈,唐太宗又轉回了漢武帝。這時候,再用漢人與胡人這個區分,就不合適了。

但歷史就是歷史,你總不能否定魏晉南北朝胡漢大融合的時期吧。所以,這時候還是要給做一個區分的。而唐朝人視界也更廣闊,對外部世界的探索也比漢武帝時代更深遠。所以,你怎麼也得找個概念指稱一下自己。

大唐帝國,光耀萬邦,自然信心滿滿。於是,指稱自己就用自己的國號,也就是唐。比如《西遊記》中,取經路上的唐僧,動不動就宣稱貧僧來自東土大唐。貧僧絕對是認真的謙虛,但配上東土大唐,那就自帶主角光環了。漢這個詞也會用,但用得更多的,是華這個詞。華,自帶古老而高貴的厚重滄桑感。

然後,就到了宋朝。這個時候,就一定要區分出他者這個概念了。

契丹人的大遼,立國時間是公元907年。即便是從確立遼這個國號算起,也是公元947年。而北宋的建國時間是公元960年。即便把北宋的老爹後周算進來了,也才公元951年。所以,願意也也罷、不願意也罷,北宋就必須承認契丹大遼這個既成事實。因為這個他者比你的歲數還大。

北宋在軍事上也沒能實現突破。秦漢隋唐探索了整個地理視界,也打遍了整個地理視界。大漢窮極東海,建立了漢四郡;大唐拓土西域,一度設定了波斯都護府。你宋朝就沒法比。所以,宋朝人就要在承認他者的前提下,做出區分。因為你這時候就不能說契丹是禽獸、大遼不存在。

党項崛起之後,大宋拓土大西北已無可能。而且,大宋還要處理與黨項西夏的關係。而趙匡胤玉斧一劈,大渡河以外,我不要了。所以,又多出一個大理國。朝鮮一直納貢稱臣、女真也會千里送馬,但隔著個大遼,大宋這個“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就搞不了。而修武備不行,甚至修長城也不行,只能沿著白溝河修柵欄。

那北宋會怎麼區分呢?

就是漢這個詞。據統計,在唐朝、五代,當指稱中國人的時候,漢這個詞的使用頻率只有6%。而到了宋朝,漢這個詞的使用頻率飆升到53%。那宋這個國號呢?宋朝人幾乎不用國號來指稱自己。如果非要用,也只是為了區別本朝與前朝,強調自己是宋朝人而不是隋朝人和唐朝人。(PS:上述資料出自《肇區華夏》)

唐朝人用華,宋朝人用漢,這有什麼區別嗎?

華夷之辨,華夏是與蠻夷對立的。這是文明的區分,華是文明,夷是矇昧。這就是人與禽獸的區別。而漢這個詞就不是文明的屬性了,而是強調了一種族群意識。簡單說,我們宋朝這邊的漢人跟契丹人、党項人不一樣。所以,漢人的使用,其側重點不在於文化,而在於族群。

到這個時候,你才能說中原漢人終於把自己的這個身份共識給擠壓出來。

沒有這個身份共識以前是個什麼共識?從周天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皇帝以前叫什麼?叫天子。對中原百姓就用皇帝,因為百代皆行秦政制;而對中原以外則稱天子和天可汗,外星人和神仙我管不著,其他都歸我管、咱們四海一家。

但為什麼是漢人而不是秦人、不是唐人、不是隋人呢?

在宋朝,漢這個詞比唐更古老。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都是今不如古,越是古老越是光輝,越是現代越是暗淡。所以,漢唐之間,最好用漢。

在秦漢隋唐等幾大帝國中,秦隋不僅短命而且非議太多。指稱自己必須選一個更能獲得穩定共識的能指。所以,用漢這個詞能夠獲得最大公約。

但這都是我們替古人的揣測。真正能從歷史脈絡中梳理到的,還是他者把中原漢人給圈定了。也就是在南北朝時代,北魏的鮮卑人已經用漢人來指稱中原地區的人了。

於是,漢朝雖然滅國700年,但宋朝人的共識就是認為自己是漢朝人的後裔。而且,在與契丹、党項的競爭相處中,逐漸生長出一種族群的共識。即我們這個族群一宋朝皇帝為核心,擁有共同的祖先,擁有發達的文化。可以說,這是前現代時期的一眾民族主義。

這裡一直用民族主義作為工具來分析自稱漢人這個問題。但你不能認為當時已經有了民族主義,更不能用這個工具來解釋王朝更迭。因為清末以前都是前現代的傳統社會,而民族主義是現代社會的產物。與其說民族主義是個族群概念,不如說是個政治概念。你用民族主義分析傳統社會,要麼得出岳飛抗金沒意義、要麼得出元朝和清朝沒意義。工具就是工具,一定要注意使用場景。菜刀拿來切菜就行了,但你不別拿菜刀跟女朋友一刀兩斷。

至於後面的明人、清人,那就無需提及了。

一旦漢人這個能指被確定,那就是個語言問題。除非驚天動鉅變,否則就沒法變來變去。因為語言問題就沒啥道理可講。你把蘋果叫蘋果,但哪天政府下令非要讓你管蘋果叫情果,你能接受嗎?出現這種“鉅變”,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政府腦子進水了;一是大家腦子都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