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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證科|《困在時間裡的父親》:冷到極處是溫暖

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李麗

鑑定物件:《困在時間裡的父親》

片名若直譯,其實就是《父親》。如今的譯名多少有點劇透,這很討厭,不過倒也給缺乏思想準備的觀眾提了個醒,告訴他們:一場混亂到甚至有點驚悚的敘事即將開始。

大多數人都聽說過阿爾茲海默病,但若非深入瞭解或接觸,我們容易把它簡單理解為一種記憶力衰退的老年病。在《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裡,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演的父親起碼展示了阿爾茲海默病的三大症狀:記憶障礙、失認、人格及行為改變。尤其是失認,片中的父親不斷被“闖入”其公寓的陌生人驚嚇,但事實上,無論是他眼中的人臉還是公寓,均與實際情況相去甚遠。

影片的譯名裡有“時間”二字,片中的父親也屢屢因為時間感錯亂而執著於找手錶。但其實,空間是這部電影裡比時間更重要的元素。父親不斷強調他生活在自己的公寓,但事實上,片中的公寓一直在變幻:時而是他本人的公寓,時而又顯示為女兒的公寓、診所甚至養老院。在影片的前半段,觀眾很難分別出各種空間之間的差別。尤其是父親的公寓和女兒的公寓,其主要差別甚至只在牆壁顏色上,若非對色彩感知度高的觀眾還挺難發現。但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推移,“靈異事件”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客廳裡的畫突然消失了,陳列講究的過道里突然出現了兩把彩色塑膠椅子,各種空間之間的差別開始消弭……最終真相呈現,父親其實身在養老院,而且,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

觀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此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與虛幻的結合,父親用他那得了阿爾茲海默病的大腦調色盤為自己造出了一個真假難辨的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是人腦重構的,所以其中出現的人物才是“穿越”的。譬如他看到的女兒“丈夫”,其實是他對女兒前夫的記憶再加上養老院裡男護工的臉——顯然他早就不記得前者長什麼樣了。再譬如他喜歡的小護工,他一直覺得對方很像自己很久沒見的小女兒——而從其床頭櫃擺放的照片看,那張臉其實就屬於他的小女兒,而他忘了她早在多年前便因一起事故而去世。同樣的,因為世界是重構的,所以事件也是前後矛盾的,譬如女兒突然說要為了愛情去巴黎,後來又反覆強調自己從未說過要去巴黎——前者是事實,後者應該是源於老人心中那點不願被孤零零落下的祈盼。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最顯而易見的好,當然是安東尼·霍普金斯的演技。他演出了一個“人”而不僅僅是“老人”因身陷人生絕境而產生的困惑、憤怒和反抗。這位跟安東尼同名的父親角色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自己的手錶,直至戴到手上才安心;他激烈反對女兒找護工來照料自己的生活,縱然最後不得不接受,卻又在護工上班的第一天鬧起脾氣,因為他堅持要先把自己穿戴整齊才給對方進門。他為何總是那麼彆扭?這是他的女兒想理解卻不能理解的,最終卻透過霍普金斯的表演準確地“翻譯”給了銀幕前的觀眾:這不過是一個每天都在喪失對自己和人生的主控權的人在作最後的掙扎,儘管最終仍是徒然,但他依舊用盡了全力。

冷靜和剋制則是這部影片更難得的好。雖然主角是一對父女,但劇情卻沒有濫用親情。女兒很愛父親,但最後她還是選擇去巴黎追求愛情;父親也總是挑剔她沒有他最愛的小女兒可愛可心,儘管這種貶低很有可能只是來自他不願承認自己其實頗依賴她的自尊心。沒有什麼最後的大和解,父親獨自從已全然恢復真相的養老院房間裡醒來。在恐懼的大哭裡,能稍微安撫他的只有那個面目嚴肅的女護工。《困在時間裡的父親》用這個結局解釋了某種人生的真相:就算你是一個能把所有現實忘記的阿爾茲海默病患者,你還是得醒來面對現實。

所以,這個故事喪嗎?我倒覺得一點都不。很多影視作品以某種病症為題去拍普通人對病人的理解,卻很少真正從病人的角度拍出他們的真實感受。但這一點,《困在時間裡的父親》卻用一種可以稱之為“阿爾茲海默式敘事”的方法做到了。這難道不是一種更極致的理解?此外,鑑於絕大多數人類個體都會面對即使頭腦清醒但行動力也將逐漸喪失的人生終局,有機會預習,內心做好直面的準備,而不是偽善地自我欺騙,在我看來倒也不失為一種溫暖。

“我感覺自己身上的樹葉都快掉光了。”影片結局,知道真相的安東尼哀哀地說。“穿好衣服,我們出去散步。”女護工說,“畢竟好天氣可不是每天都有。”

編輯:一大波

【來源:金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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