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侵略軍事先對西伯利亞汗國有了詳細的瞭解，他們拋棄了逐個城池攻擊的常規手段，用他們深諳的搶劫之道，將擒賊先擒王的強盜套路發揮到了極致。
NO。176
凱風自南/文
校/一條人文主義狗 畫/捕風者 圖/地緣谷
在烏拉爾山以東，蒙古高原向北，北冰洋之南，太平洋的西北方，有一片神秘的西伯利亞大地。這裡有相當於1。5箇中國大小的土地，有廣闊的平原（西西伯利亞）、高原（中西伯利亞）與山地（東西伯利亞），也有綿延數千公里的茂密亞寒帶針葉林與凍土帶，更有形形色色的原住民部落與野生動物。
在久遠的歷史年代中，這片土地長期屬於無人管理的荒僻之地。無論是匈奴人、鮮卑人、突厥人或者是成吉思汗時代的蒙古人都曾是這片土地上的匆匆過客，直到公元15-16世紀，這片無人關注的土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獨立的西伯利亞汗國，然而，這個新生的國家卻也如曇花一現般迅速消失在北亞的風雪中，看不到它存在過的印記。
金帳汗國的後裔
1227年，成吉思汗在攻打西夏之際病逝於賀蘭山上，臨死之前即把他所征服的地方分封給他的四個兒子，其中長朮赤的封地在鹹海南岸以北，西抵撒哈辛（伏爾加河下游）， 不裡阿耳（伏爾加河下游西岸）兩個欽察部落邊界。
自此之後，朮赤一系的蒙古人就以額爾齊斯河以西，鹹海以北的欽察草原為基礎，逐漸形成了一個面向西北的龐大宗藩之部。據波斯史家阿剌丁之說，則謂成吉思汗曾以韃靼馬蹄所至西方之地付與朮赤，這也就為朮赤的後代越過伏爾加河的西進之路釋放了無限可能。
1236-1242年，朮赤之子拔都帶領蒙古各系軍隊發動著名的長子西征，從伏爾加河一路向西，在擊破羅斯諸國後，深入中歐波蘭與匈牙利諸國，兵鋒直抵多瑙河邊。由於窩闊臺大汗在1241年突然病逝，從而使拔都在進軍過程中放棄入侵西歐，收兵回師。
由於朮赤汗系在成吉思汗諸子體系中頗受歧視（蒙古人中傳言朮赤為塔塔爾人之子），因此對漠北的汗位爭奪持觀望態度。在從歐洲回師的過程中，拔都率領本部人馬在伏爾加河下游的薩萊（後來的伏爾加格勒附近）建立都城，正式建立了蒙古四大宗藩之一的欽察汗國（也稱金帳汗國）。
由於東歐大地與欽察草原地域遼闊，撥都即將鹹海東北直至額爾齊斯河間的地區分給其兄斡爾達統治，被稱為白帳汗國，其牙帳即設在額爾齊斯河畔，囊括了今天哈薩克大部分地區。
白帳汗國的轄地境內的主要民族是操突厥語的古代哈薩克各部族，計有克普恰克、康裡、烏孫、葛邏祿、乃蠻、克烈、弘吉刺等部族，大部分屬於泛突厥化的部落，不過統治者則是蒙古貴族。（在烏拉爾河以西一度存在著拔都之弟昔班建立的藍帳汗國，後逐漸與金帳汗國合併）
西伯利亞汗國的誕生
1374-1375年，白帳汗國一系的兀魯思汗一度攻佔了金帳汗國都府薩萊及阿斯特拉罕，開始了對於母體國家的反噬。與此同時，崛起於中亞的帖木兒汗國也開始對欽察草原進行操控。1382年，受到帖木兒汗支援的脫脫迷失成功入主白帳汗國，並打敗金帳汗國掌權的馬麥汗，成功完成了白帳汗國與金帳汗國的合併（此後統一稱為白帳汗國）。
隨後，帖木兒帝國故技重施，又扶植脫脫迷失的對立者帖木兒·忽格魯特（兀魯思汗之子）與白帳汗國進行軍事對抗，趁機奪取了錫爾河流域的土地。忽格魯特在帖木兒的幫助下登上白帳汗國寶座後，其子巴拉克又與帖木兒帝國就錫爾河流域展開戰爭。在頻繁的代理人戰爭中，帖木兒汗國與白帳汗國耗盡了國力，並讓兩國內部的矛盾日益激化。
公元1428年，白帳汗國的巴拉克汗在內亂中身亡，原金帳汗國（白帳汗國）的統治架構全面瓦解。在金帳汗國的母體之下，分裂除了包括保加爾汗國、喀山汗國、諾蓋汗國、克里木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大帳汗國（繼承金帳汗國世系）等多個汗國。
在混亂的割據之中，公元1430年，藍帳汗國昔班後裔馬赫木特和卓汗在今天哈薩克北部與俄羅斯交界地帶的託博爾河流域（鄂畢河支流，也就是當年白帳汗國的北部地區）自立門戶，正式建立的西伯利亞汗國（也稱失必兒汗國）。當時的西伯利亞汗國統治基礎則是境內以克普恰克（欽察人）、乃蠻與克烈等突厥-蒙古部落組成的聯盟。
這種以蒙古人為統治上層、突厥聯盟作為行政軍事基礎的國家形態雖然並不穩定，卻使西伯利亞汗國迅速在人煙稀少的西西伯利亞平原地帶站穩腳跟，這些蒙古-突厥人迅速向北推進，佔領了大片西伯利亞的荒野。
西伯利亞汗國早期的首府為成吉－圖拉（在今俄羅斯圖拉河畔的秋明附近），疆界西起烏拉爾山東麓，北至圖拉河上游，東北經額爾齊斯河至北緯58度附近，南部邊界則因為毗鄰諸多哈薩克草原而極不穩定，但是基本維持在哈薩克北部的圖爾蓋高原一帶。
15世紀中後期，來自中亞的另一支昔班系-伊巴克汗從中亞地區向西伯利亞開進，並在1480年左右從馬赫木特後裔手中奪得土拉河與託博爾河交匯處的秋明城（圖拉城），甚至在次年殺死了攻打俄羅斯人失敗的阿合馬汗，被俄羅斯人尊稱為“秋明之王”。然而，冤冤相報的復仇之戰又重新在西伯利亞汗國的土地上演。
作為馬赫木特王室後裔的馬木克再次反殺，於1493年率軍重回西伯利亞，將仇人伊巴克汗擊敗，並將王國的都城從秋明遷到了額爾齊斯河上游建卡什裡克（在今俄羅斯秋明州託博爾斯克東約16公里），俄國人便將其該城也稱為失必兒。
在馬木克統治期間，西伯利亞汗國勢力進一步擴張，甚至在公元1496年對決莫斯科大公國與喀山汗國的戰爭中佔據了喀山城，其軍勢在16世紀初一度威脅莫斯科的戰略安全。
汗國的崩解
然而，無論對外戰爭取得了怎樣的戰果，西伯利亞汗國的內訌卻依舊在持續著。當年被反殺的伊巴克汗之孫庫楚姆汗在亡國之後逃亡河中地區，在跟隨中亞昔班尼汗征戰河中後，接受了伊斯蘭教，並於16世紀中葉殺回西伯利亞汗國，與當時在位馬木克之孫雅迪格爾展開了歷時八年的戰爭（1555-1563）。
在這場漫長的戰爭中，受到攻擊的雅迪格爾被迫尋求俄國的保護，並承諾每年向沙皇俄國的伊凡三世進貢1000張紫貂皮作為貢品。當時的沙皇俄國已經於1552與1556年分別征服了喀山與阿斯拉特罕兩國，對西伯利亞汗國呈步步緊逼之勢。
公元1563年，庫楚姆汗在戰爭中取得決定性勝利，將託博爾河與額爾齊斯河流域、巴拉賓草原等地收入囊中，令大部分韃靼人與突厥部落臣服於己。然而，原雅迪格爾汗的侄子卻在圖拉河流域的秋明一帶堅守抵抗，這就讓庫楚姆汗暫時選擇與俄國維持了曾經的朝貢關係，先清理自家門庭。
1572年，擁有雄才大略的庫楚姆汗自覺羽翼豐滿，已經可以不再受沙皇俄國的控制。他一方面從布哈拉汗國請來伊斯蘭教的宗教團體進行佈道，一方面又宣佈停止對俄國進行朝貢，並在次年公然斬殺了俄國方面的使臣，公開與俄國決裂。自我感覺良好的庫楚姆汗意圖建立一個龐大而獨立的伊斯蘭西伯利亞汗國，與西方的俄國平起平坐。
事實上，西伯利亞汗國早就在無休止的內鬥中耗盡了國力。這個看似疆域遼闊的汗國雖然佔有託博爾河、額爾齊斯河與鄂畢河之間的廣大地區。但國土多為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全國總人口不過二十萬左右，且除了蒙古-突厥人之外，其餘土著民族大都停留在原始社會的石器時代。當俄國終於找到了對西伯利亞汗國開刀的口實以後，庫楚姆汗鋒芒畢露的做法終究為西伯利亞汗國帶來了滅頂之災。
早在征服了阿斯特拉罕的當年（1556），沙皇就將烏拉爾山以東的西伯利亞汗國納入了征服日程。他親自召見了與西伯利亞汗國毗連的斯特羅甘諾夫家族（該家族在烏拉山脈西側的卡馬河流域進行墾殖、製鹽與採礦等行業，並且具有為沙皇徵收皮毛稅的東方商業特權），密令其在西伯利亞汗國西部邊境設定構築工事堡壘，並招募軍隊、增置武器，逐步蠶食直至最後入侵西伯利亞汗國。
在庫楚姆汗斬殺俄國使者的次年（1573），迫不及待的沙皇便命令斯特羅甘諾夫家族在烏拉爾山東側鄂畢河及其支流圖拉河、託博爾河和額爾齊斯河流域建城募兵，悍然入侵西伯利亞汗國。戰鬥前期，斯特羅甘諾家族雖然多次進犯汗國領地，但在庫楚姆汗領導下，西伯利亞汗國的民眾多次挫敗了俄國人的入侵。
1579年，多次嘗試失敗的斯特羅甘諾夫家族決定，放棄採用家族武裝，選擇招徠亡命之徒來實施武力入侵。當年，他們派使者與曾被沙皇處以重刑而在南部草原流放的哥薩克首領葉爾馬克·季莫費耶維奇聯絡，鼓動他入夥，去征服西伯利亞汗國，為沙皇拓殖疆土效勞。
向來習慣燒殺搶掠的葉爾馬克早就想透過入侵戰爭來戴罪立功，在洗刷罪名的同時攫取大量財富，於是雙方一拍即合，一場對西伯利亞的入侵之戰即刻打響。
經過了兩年的籌劃準備後，哥薩克首領葉爾馬克糾集了840名來自各地的亡命之徒，並從斯特羅甘諾夫家族得到了大量的火繩槍等武器裝備的援助。這支侵略軍事先對西伯利亞汗國有了詳細的瞭解，他們拋棄了逐個城池攻擊的常規手段，用他們深諳的搶劫之道，將擒賊先擒王的強盜套路發揮到了極致。
這支侵略軍翻越烏拉爾山後，沿水路向西伯利亞汗國內陸進發，他們用木舟運載武器與糧草，採用順流而下、逆流拉縴的方式，先後跨越塔吉爾河、圖拉河與託博爾河之間的平原、森林與沼澤，在沿岸城鎮兵不留行，最終到達了額爾齊斯河上游一帶。在這裡，八百餘名侵略者沿河迅速順流北上，直插汗國都城卡什裡克。
毫無防範的西伯利亞庫楚姆汗倉皇迎戰，面對葉爾馬克的硝火槍與火炮，西伯利亞汗國的突厥-蒙古人以血肉之軀硬抗。1581年11月4日，卡什裡克淪陷，庫姆汗逃往南方的巴拉賓草原。
十七年之後，俄國人在鄂畢河附近的塔拉城徹底擊敗了在遊蕩在草原上的庫楚姆汗部隊。自此，建國百餘年之久的西伯利亞汗國終於消散在俄國擴張的滾滾浪潮之中。俄國終於掃清了擋在他們面前的最大障礙，偌大的西伯利亞與遠東將是他們縱情馳騁的廣闊天地。
鄂畢河、額爾齊斯河已經被他們踩在腳下，下一步，便是葉尼塞河與勒拿河。遠方，蒙古高原與東北已經映入哥薩克騎兵的眼簾。
參考資料
中亞通史
西伯利亞民族簡史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