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本事你給我滾出來，你來喂，屁本事沒有，還管那麼寬……”

我剛走到玄關，就聽到媳婦莉莉的吼聲。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莉莉和我媽又吵架呢。

看到我進來，莉莉停止了吼叫。她一手拿著湯匙，一手捧著女兒的頭，女兒哭得撕心裂肺。我快速跑到廚房，摁洗手液，先洗洗手，然後接過女兒。

莉莉一臉憤怒，她使勁把止咳糖漿往桌上一摔，扭頭回房間去了。

孩子生病，換誰都著急，喂不進去藥會更上火，我理解莉莉的心情。我給女兒喂完藥，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這邊剛安靜下來，我就聽到我媽房間傳出壓抑的抽泣聲。我過去坐在她床頭邊，她哽咽地說：“我早上在小區剛聽人說，小孩哭時灌藥會嗆死的，我就讓她等孩子不哭了再喂，她就……”

兩代人育兒方式不同，我理解我媽，她雖不能幫忙，但她還是心疼孫女的。所以，她聽到我女兒的哭聲時，就插了嘴。

安撫好我媽，我已身疲力竭。比起工作上的爾虞我詐，日常裡的雞零狗碎更讓我燒腦。莉莉和我媽的爭吵比女人的大姨媽都正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還動不動就抱著孩子往孃家跑。

這樣天天吵，日子也沒法過呢，我剛想和莉莉談談，她冷冰冰地丟擲一句話：“讓你媽搬出去。”

我迫使自己冷靜一下，向陽臺走去。外面已是萬家燈火，而我的心猶如墜在無邊的黑洞裡，點燃一根菸，思緒如煙霧般繚繞。

2

我和莉莉的婚姻裡，我屬於高攀的一方，但我絕不是軟飯男。

當初是莉莉倒追的我，她家境優渥，爸媽都是商人，她最不缺的就是錢。

因為我長得不算寒磣，她爸媽對我還算滿意。她媽唯一不滿意的是，我媽年齡太大，將來不能幫我們帶孩子。

我是家裡的老么，上面兩個姐姐，我結婚時，我媽都70了。

我和莉莉坦白：“你媽的顧慮是對的，我媽真的是手不能抱，肩不能扛。你能接受，咱就結婚；不能接受，咱就一別兩寬。”

莉莉擺擺手，說這都不是事，她一個成年人，孩子她自己能照顧。

莉莉放棄那麼多有錢人家的公子，而選擇了農村出身的我，我很感動。能娶到多金又善解人意的莉莉，我自認為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兩個姐姐總說，莉莉人漂亮，家境又好，能嫁給我家，我們得真心對待。姐姐們湊錢幫我付了首付，在我們縣城買了個兩居室。

我們結婚，莉莉家不但沒要我家彩禮，就連我們家這套紅木傢俱都是她爸媽送給我們的。

起初，莉莉和我媽相處得很好。每次做紅燒雞，我媽都是把兩隻雞大腿擰下來，給莉莉留著。知道莉莉愛吃餃子，我媽天天變著花樣給她包，今天羊肉蘿蔔餡，明天韭菜雞蛋餡。

莉莉都是一臉感激。從小，她媽整天只顧掙錢，從沒那功夫給她擺弄吃的。

莉莉也很包容我媽，我媽記性不好，每次炒菜要麼不放鹽，要麼就太鹹。但是，每次她都勉強吃下去，從不會挑剔。

可惜，這種歲月靜好的日子伴隨著我們女兒的出生，一切戛然而止。

3

月子裡，我本該在家守護妻女，可是，我工作性質不允許，得經常出差。莉莉爸媽忙於生意，沒空幫忙。知道我媽不能幹，我兩個姐姐總感覺對莉莉有些虧欠，所以，她們有時不得不把自己的孩子託付給鄰居，也會過來搭把手。

白天有姐姐們的照顧還好些，晚上，女兒鬧夜，莉莉睡不好，每次指使我媽乾點活，我媽從床上爬下來，都需要半天。

她讓媽拿個奶瓶，我媽視力不好，有時瞅半天沒看到，莉莉就兇她，眼睛瞎了，明明奶瓶就在旁邊。

我媽很生氣，她給我說到這事，我安慰她別放心上，那是莉莉口頭禪，她也經常那樣和我講話的。回屋，我都私下和莉莉溝通，讓她以後別那樣說媽了。

莉莉嘴上答應，可是，她心裡仍然無法接受我媽沒有本事的事實。

她開始嫌棄我媽沒用，嫌她洗尿布的順序不對，嫌她炒菜時間過長，青菜沒了營養，嫌她便池清理不乾淨，嫌我媽屋裡充滿老人氣息。

我媽也變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看著我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我心裡針扎似的疼痛。但是，想到自己沒能盡到丈夫的責任，我媽確實幫不了莉莉，我只能安慰我媽，等孩子大點就好了。

每次我媽和莉莉吵架，哪怕是莉莉的錯，我的兩個姐姐從不責備她半句，而是反過來寬慰我媽，說莉莉從小嬌生慣養的，讓我媽多擔待些，只要我們兩口感情好就行了。

只是，我們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寬容，卻是對莉莉的縱容。

4

說讓我媽搬出去，我認為是莉莉在氣頭上的話。在陽臺外抽了根菸，我也想了很多。

想想我和莉莉以前幸福的點點滴滴，我邊給她洗腳邊勸她，我媽老了，要尊重她些，我們將來都會老的。如果我們的孩子這樣和我們講話，我們是不是也很傷心。

沒曾想，她一腳踢倒水盆：“還讓我忍？不，必須讓她搬走，搬到你姐家去，否則我們就離婚。”

“自古以來，養兒防老，哪能把媽推到閨女家去呢？”

“哪家婆婆不看孫子，她有啥用？”

莉莉堅決不肯退讓。我越讓她小聲，她越怕我媽聽不到，扯著嗓子叫喚。正當我們爭吵不休時，我兩個姐姐都來了，是我媽在房間裡打了電話。

凌晨三點半，我媽提著行李離開了我家。臨走，我媽拍拍我的肩，讓我們別吵了，以後好好過日子。看著我媽蹣跚地走出去，我淚水止不住滾下。

我媽和姐姐的隱忍退讓，為的就是我能和莉莉好好生活下去，我不能和她太計較。我重新打了盆洗腳水，幫莉莉洗了腳。

我媽搬走後，莉莉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她高興地給女兒講故事，給我打影片，讓我見證女兒的點點滴滴。

但是，她就不肯和我媽緩和關係，我一直努力找機會修復她們的關係。

5

母親節前一天，我給她媽買了一對金手鐲，給我媽買了一條黃金項鍊。我第二天正好要出差，就囑咐莉莉給我媽把項鍊送過去，就說是她自己買的。

一週後，我出差回來，給我媽買了瓶西瓜醬送了過去。我媽兩眼閃著淚花，讓我看莉莉給她買的項鍊。

姐姐也附和著說我找的媳婦孝順，連做女兒的都沒想到。

看著我媽脖子上的銀項鍊，滿腔怒火從腳底直衝腦門，我真想一把拉過莉莉，問問她，我媽在她心裡算什麼。

我扭身衝出門去，身後，我媽還在嘮叨：“你回家多幹點活，讓莉莉歇歇，她一個人帶孩子辛苦。”

客廳裡，莉莉逗著女兒咯咯地笑，我冷冷地問了句：“我給我媽買的那條金項鍊呢？”

“給我媽了，你媽沒錢又不能幫咱帶孩子的，她不配。”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莉莉嘴裡說出來的。

是的，我媽沒錢，女兒的衣服、嬰兒車、學步車、電動汽車都是她媽買的。我媽是沒能為我女兒出力，可是她畢竟養大了我。

“真不行，我們就離婚吧。”

看著我一臉嚴肅地提離婚，莉莉沒吭聲。晚上睡時，她小心地保證，明天她再給我媽買一條一模一樣的金項鍊送過去。

莉莉能為了我服軟，我認為她還是愛我的，我就沒再計較，這事就算翻篇了。我以為，莉莉會愛屋及烏，會慢慢學著愛我的家人。沒想到，她還是踩了我最後的底線。

6

那天我輪休，莉莉說她好久沒出去浪了，就約了閨蜜出去逛街。

正好，我媽打電話問我出差沒，聽說我自己在家帶娃，我媽就來了我家。

我昨晚給女兒脫上衣時，看她腋窩下有點發紅，應該是衣服有點不合適。我媽年輕時是做裁縫的，我就從臥室裡拿出衣服給她瞧瞧，能否改改。

我媽端詳了一下，在我女兒身上又試了試，她說往下再挖一點就行了。我找來剪刀和針線，我媽剛剪開，莉莉突然回來了，她說會員卡忘記帶了，回來取一下。

她看到我媽剪開的女兒上衣，臉一下子就扭曲了，她咆哮著，將衣服甩到我媽臉上。

“誰讓你動的，這衣服是我媽上千塊買的，你怎麼剪開就怎麼給我縫上。”她一頓歇斯底里。

我媽被她推搡到地上，扶著地板，爬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無論我怎麼解釋，是我讓媽修改的，莉莉堅持不肯原諒。她一再強調，那是她媽的心血，是她媽跑了多少個童裝店才買到的。

她從我手裡奪過女兒，再次跑回了孃家。

我拿著我媽已經縫好的上衣，去了她家。她媽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對我一頓劈頭蓋臉訓斥，說我媽不能幫忙也就算了，竟讓她閨女添堵，都惹她閨女跑回家多少次了。

她媽讓我保證，以後再不和我媽來往，她就讓莉莉跟我回家。

做為人母，她媽竟能說出這樣的話，簡直讓我驚掉了下巴。我懟她媽的話才剛到嗓子眼，莉莉搶先說話了。

“除非他媽跪下求我，我不會再跟他過了。”

我死死盯著莉莉的眼睛，鄭重地問她：“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莉莉和她媽都知道，每次吵架，都是我家人妥協，這次，她們也篤定地認為，我們會答應她們的條件。

可惜，她們錯了。人的寬容和忍讓都是有限度的。

7

將女兒的那件上衣扔到她媽家的沙發上，我使勁帶上了門，隨著“砰”的一聲門響，我知道，我和莉莉再也回不去了。

從她嘴裡冒出，讓我媽給她下跪的條件時，我就下定決心，我要和她結束了。

一週時間，莉莉沒回來，我也沒去。

當兩個姐姐知道莉莉提出的條件時，她們這次沒再像以往那樣去和莉莉說好話，買東西去看我女兒，去討好莉莉和她媽媽。我知道，姐姐們的心也涼透了。

在莉莉走後的第十天，她發信息給我，問我想好了沒有，想好就按她的要求辦，不然她說出去的話，辦不到會很沒面子。

她認為我高攀了她家，我就應該在她面前低三下四。我的寬容、忍讓不但沒換來風平浪靜，而且讓她得寸進尺。

婚姻不像文章，越修改越漂亮，千瘡百孔的婚姻，根本禁不起任何風浪。

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從抽屜裡取出離婚協議去了她家，這次我是鐵了心要離婚。

看著莉莉聲淚俱下，聽著女兒嗚嗚的哭聲，我扶著她們家門框，心像被掏空了一樣。

莉莉要走了女兒的撫養權，但我承諾會永遠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我們離婚不到一年，莉莉就再婚了，嫁了個二婚的有錢男人，而且婆婆也很年輕。後來，沒過半年就又離了，聽說，她只顧我們的女兒，從來不把對方的孩子看在眼裡。我一聲嘆息。

突然想起一句話：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即使換一萬個游泳池也解決不了她的問題。同樣，一個不會經營婚姻的人，換一萬個物件，她也不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