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推網

選單
文化

賈惜春:勘破虛花,覓那清淡天和

《紅樓夢》裡,惜春第一次出場,是黛玉眼裡“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小女孩。

金陵十二釵之一,賈家四姐妹中年紀最小的女孩,惜春從小就被賈母和王夫人,接到榮國府撫養長大。

原本,惜春的家在寧國府。元迎探三姐妹,屬榮國府一脈,惜春,屬寧國府一脈。惜春,是賈敬女兒,和賈珍為親兄妹。嫡出女兒,寧國府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惜春似乎生下來就含著金鑰匙,握得一手好牌。

然這些只是繁華表象。生母早逝,父親賈敬痴迷成道修仙,只在道觀住,家也不回,兒女亦不照管。賈母憐愛同宗孫女,接去榮國府。

縱使賈母王夫人再呵護照顧,惜春的心,也是沒有歸屬。畢竟,那不是她的家。三個姐姐,貴為至寶的寶玉,靈秀慧敏的黛玉寶釵,個個都是招人疼愛,她不是出眾的那一個。

任是她得到的疼愛再多再暖,她的心,依是一片清寒苦澀。她沒有安全感。人一生的安全感,源於幸福童年,源於溫馨的原生家庭。這些,惜春沒有。她生命的底色,是冷的。寶釵雖是冷美人,她有慈母那一聲聲“我的兒”,有頑劣兄長時有的關心體貼,她生命的底色,是暖的。

《紅樓夢》前段,周瑞家的給眾姑娘送宮花,惜春笑道:“我這裡正和智慧兒說,我明兒也剃了頭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兒來,若剃了頭,可把這花兒戴在哪裡呢?“

這是第一次明明白白,曹公為惜春青燈古佛的結局做了劇透。《紅樓夢》裡三個有佛緣的女兒,岫煙有佛性,雖身處紅塵,心不染塵,如一泓清泉,清淨無垢。妙玉出身官宦世家,幼時病弱不得已進庵帶髮修行。妙玉為一心向佛的檻外人,有佛心,然對寶玉那一縷若有若無情愫,便是有了凡心,對待劉姥姥,亦有分別心。

惜春有佛骨。自幼即說出要剃頭當姑子的話,平素也喜歡和小尼姑智慧兒交往。元宵節,惜春做了一首燈謎,謎底為佛前海燈。前身色相總無成,不聽菱歌聽佛經。自幼佛根深,後來她執意遁入空門。

不聽傳情菱歌,只願佛燈相伴。孤絕如惜春,也曾是大觀園的嬌憨美麗女子。劉姥姥的滑稽逗趣,讓眾人笑彎了腰。惜春笑得肚子疼,喊著奶孃要揉腸子。

姐妹們起詩社,惜春雖不工於詩,卻負責謄錄監場,是名喚藕榭的小小監考官。惜春詩才平庸,卻是丹青好手,奉賈母之命,繪製《大觀園行樂圖》。劉姥姥見了惜春,也驚歎她生了好模樣,又有繪畫的才幹,是仙女,神仙託生。

任是錦衣玉食,繁華錦繡,惜春志不在此。她視富貴為手中沙,要揚了它。大姐尊享頂級富貴,到頭亦是一場空。二姐誤嫁中山狼,香消玉殞。能幹聰敏如三姐,無奈遠嫁,遙遙不得歸。誰又有好的歸宿呢?莫如拋卻這鏡花水月一場空的富貴。

她也視親情關愛為多餘物,要徹底放下。原本,親情對於她,幾近虛無。父親的呵護,兄長的疼愛,她一樣都沒有。寧國府被族長哥哥治理得烏煙瘴氣,只有門口的一對石獅子是乾淨的。冰清玉潔的惜春,是再也不願踏進寧國府半步。即便,那原本是她的家。

惜春冷漠。原生家庭沒有給予她溫暖,長大後,她也沒有溫暖可以給予他人,也許,這是她的本能。徹頭徹尾的冷漠即便傷及無辜,她也是不在乎。

抄檢大觀園,搜出惜春丫鬟入畫有男人衣物。這本是賈珍贈給入畫哥哥,入畫代為保管。鳳姐已表示原諒,尤氏也為入畫求情。入畫更是跪地哭求惜春幫自己一把,別讓攆出去。

或打,或殺,或賣,快帶了她去。惜春的話冷徹入骨,不念及半點主僕情分。不作狠心人,難得自了漢。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什麼給你們教壞了我!這句話更是絕情犀利,平素為人厚道,言語溫和的尤氏氣不過,說惜春是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

賈府衰敗,惜春入櫳翠庵帶髮修行。許是,只有庵堂能安放,她骨子裡的冷。她冷,不單是對別人冷,也對自己冷。她從不慕人間煙火,誦經焚香,緇衣乞食心自安。

暖香塢那個巧笑嫣然的侯門千金,於她,已是過眼雲煙。她已勘破虛花,只願覓那清淡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