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古代在山東東昌府聊城縣有一位名叫張實的小偷。他出身小康之家，但年少時家裡突遭變故，變得一貧如洗，在沉重的打擊下，父母不幸去世。年少的張實無以謀生，只能淪落成一名竊賊。

貧窮的小夥

張實在聊城經年行竊，犯下很多偷盜案件。他身手迅捷如猿猴，屢屢能在行竊後及時脫身。眾人既抓不到他，更不知道行竊者是何人。

聊城縣有一大戶人家，戶主為陳氏三兄弟。陳家老大娶妻趙氏，陳家老二娶妻錢氏，陳家老三娶妻孫氏，三對夫妻非常恩愛。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三月前，陳氏三兄弟一同染病而亡，留下了三個可憐的寡婦。趙氏與錢氏都沒有留下子嗣，而孫氏四個月前懷孕了。三個寡婦日夜都在祠堂祈禱，希望孫氏能生下男丁，延續陳氏血脈。

三位婦人

這一天，正值清明節，陳家三寡婦將要去祭奠亡夫。趙、錢兩婦對孫氏說道：“此去路途遙遠，往返需三天，妹妹你有孕在身，不便行走，還是留在家裡吧。我們兩個去掃墓就行了。”孫氏點頭表示同意。趙、錢兩婦只留下一個老女僕照料孫氏，便帶著僕人們出發了。

張實探知此事，大喜過望，心想：“此時陳府少人，正是動手的好時機。”當晚，他便一個翻身，輕鬆躍入陳府。張實在陳府中潛行，他遠遠望見孫氏和老女僕從房中出來，持燈巡視門戶。趁著這個良機，張實潛入孫氏房中，躲進衣櫃裡藏了起來。

不久之後，孫氏與老女僕巡視完畢，回到房中。張氏沒有立即躺下，而是坐在燈下看書，老女僕打了個哈欠，催促孫氏趕緊睡覺。孫氏不悅，說道：“我還沒困，你將我房門鎖好後就出去睡吧，不要打攪我！”

寡婦與老女僕

老女僕將房門虛掩後，急忙離去。房中只剩下暗處的張實與明處的孫氏兩人。只要等孫氏熟睡，張實就可以行竊了。

這時，一個少年推開孫氏房門，興沖沖地闖了進來。躲在櫃子裡的張實剛開始懷疑他是同道中人，可一來他衣冠楚楚，二來他不等孫氏熟睡就貿然闖入，看樣子不像是個小偷。

孫氏看到有陌生男子闖入，心中一驚，正想呵斥。誰知少年眼疾手快，趕緊上前將孫氏抱住，急切求歡。孫氏雙手奮力推開少年，大聲呼喚老女僕，可老女僕卻沒任何迴應。

見孫氏堅拒，少年大怒，抽出一把刀指著孫氏道：“你若不從，我讓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孫氏嚴辭斥責道：“我家世清白，豈能被你這等無賴所汙，要殺便殺，我寧死不從！”少年怒不可遏，將刀架在孫氏脖頸上，勢要逼她就犯。

少年行兇

躲在衣櫃的張實見少年如此禽獸不如，怒從心頭起，一股浩然正氣湧出，他絕不能坐視不管。只見他破櫃而出，迅捷地將刀從少年手中奪下，將刀柄向著少年砸過去。少年額頭被擊中，應聲而倒。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孫氏徹底嚇懵了，她渾身顫抖，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

張實趕緊出門，向周圍大呼道：“來人，過來捉賊！”鄰居們聞言湧進陳府，見到張實，問道：“賊在哪裡？你又是何人？”

張實剛才出於義憤，已經忘了自己是賊，現在聽眾人如此說，才想起自己來此處的目的，他只好苦笑道：“我就是賊，但是房裡有一個比賊更可惡的人，諸位請跟我來。”

張實領眾人進入孫氏房間，孫氏此時已經迴避到另一間房了，房裡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少年。眾人舉燭細看，發現少年是陳府的鄰居，只是受了輕傷，沒有生命危險。眾人詢問少年為何在此，少年默然不語，又詢問張實，張實將自己所見全盤托出，眾人便將兩人綁起來。

對簿公堂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押著兩人前往縣衙。少年拒不認罪，反而誣陷張實與孫氏私通，並聲稱他聽到了兩人的聲音，趕過去捉姦，不料被張實打傷。

見少年反咬自己一口，張實反駁道：“我是個小毛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孫氏果真是個不貞潔的婦人，又怎會與我等小毛賊私通！”說完，他將昨晚所見一一說出。為了讓縣令相信他真的是賊，他更是將自己這幾年來犯下偷盜案的細節全部抖出。

縣令核查卷宗，確認了張實的身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縣令吩咐衙役們對少年大刑伺候，少年忍受不住，只能將真相說出。原來少年貪戀孫氏美色，一直都想找機會霸佔她。前些天，他賄賂了老女僕，讓老女僕虛掩房門，放他進去。誰想碰見了張實，功虧一簣。

縣令依照律法處置了少年與老女僕，表旌了孫氏的貞潔。縣令有感於張實的義氣，不治他偷盜之罪，將他當堂釋放。

懲治惡少

張實被釋放後，仍像往常一樣行竊。

這一天傍晚，張實在一個小鎮上行竊，不小心被屋主發現，張實驚懼而逃。在眾人的追趕之下，張實不小心誤入絕地，逃無可逃。

倉惶之間，張實看見前方有一破廟，便翻身入牆，打算藏匿在神案裡躲過這一劫。張實跑得匆忙，不小心撞倒了立在殿旁的一尊神像。

破廟

張實被撞得頭昏腦漲，懵懂間他看到那尊被他撞倒的神像突然立起。那神像青面赤須，手執大刀，對著張實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將我撞倒！”說完，上前揪住張實，想將他殺死。

張實極力抵抗，這時只聽大殿中間傳來一陣聲音：“這人保全了人家的貞潔，延續了人家的血脈，陰德浩大，上天已經賜予他厚福，你一個小小的鬼卒，竟敢害他！”話剛說完，青面赤須神便被帶了下去，被鞭子抽了幾百下。

處理完青面赤須神後，那聲音對張實道：“臺階上有一筆上天賜予你的鉅款，趕緊去領吧！”張實再三拜謝，恍惚間望見臺階上黃金堆積如山，便興沖沖地跑過去。誰料，他在臺階上不小心踩了個空，跌倒在地。

託夢

張實昏昏然醒來，發覺自己剛才在做夢。他仰望星空，見天上只有疏星三五顆，看來天將要亮了。張實將神仙的話默記在心，沿著臺階遍地尋覓錢財的蹤跡，最後在一級臺階下尋到了一文錢。張實心中苦笑，認為神仙是在故意消遣他，然天意不可違，他只能將錢收起來。

天亮之後，張實離開破廟，來到一個村落。此時他腹中飢餓，見道旁有人在賣熟山芋，就拿出那一文錢，買了個山芋吃起來。

不久後，有個老翁也過來買食，和張實坐在一起。老翁吃完後就急匆匆離開了，臨走前忘記將隨身攜帶的褡褳拿走。張實吃完起身，看見這褡褳，知道是老翁所遺失的。

老翁

張實將褡褳開啟，見裡面有兩大錠黃金，百枚餘西洋銀幣和數百文銅錢。除此之外，還有四冊賬目，張實開啟一看，發現裡面記載著老翁還有數萬兩白銀未收。張實環顧四周，怕被賣芋人看見，急忙將褡褳藏好。

張實心中沉思：“難道這就是神仙賜予我的鉅款嗎？這筆錢雖是神仙所賜，但老翁失了這褡褳，將靠什麼來收銀呢？我若收下這筆錢，實屬損人利已。這錢雖神賜，然不可受。”想畢，他便坐在原處等老翁返回。

賣芋人見張實久坐在店裡一動不動，怒道：“你只不過出了一文錢，就要在這裡久坐不起，怎麼，想在這裡寄宿啊？”張實忙道曰：“不，我只再想買幾個山芋。”說完，他從褡褳裡拿出幾文錢，買了幾個山芋，慢慢地吃著，等老翁回來。

不久後，老翁果然急忙奔回，只見他臉色倉惶，汗流如雨。老翁見張實還在，急切地詢問道：“小夥子你還沒走啊，我剛剛在這裡丟了一個褡褳，你有沒有看見？”

老翁與小夥

張實拿出褡褳，笑道：“若不是因為這褡褳，我早就走了。老先生，原物俱在，我只借用了幾文錢買了些山芋，還請您不要見怪。”老翁接過褡褳，沒有開啟，也沒有向張實致謝，口中只是說：“我家離這不遠，要不要去我家裡做客？”

張實允諾，跟著老翁前行，走了數里，來到一個大宅子，那宅子美輪美奐，綠植纏繞，十分幽雅。兩人進入中堂後，老翁讓張實等待片刻，自己整理好衣冠後再出來。

不久之後，老翁出來對張實作揖道：“老夫姓李，荊楚人，在此地開木材生意很多年了。附近各州府縣的木材店都是在我這裡借錢開的。我借了數萬兩銀子給別人，借錢人姓名，借款數額和借款合同都在那四冊帳目裡。還好你將它還給我，不然的話就麻煩了！小夥子，我要給你一千兩銀子，非如此不能報答你深恩。”

張實堅決推辭，稱這只是舉手之勞，不值一提。李翁見他態度誠懇，便和他說起家常。

富裕的李翁

李翁先問他從事什麼職業，張實不好意思，忸怩道：“無業。”

李翁又問他是否有親人，張實如實稟告：“落拓一身，未有家室。”

李翁奇怪道：“小夥子，你既無家人，又無職業，何以為生呢？”

張實嘆了一口氣，答道：“老先生，不敢騙您，我是一個小偷。”

李翁心中驚異，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詢問他的姓名。張實答道：“實不相瞞，在下張實？”

李翁點頭讚許道：“我聽說聊城有一個義賊，阻止了惡少的暴行，保全了節婦的貞潔，難道是你嗎？”

張實不好意思，說道：“是的。”

李翁嘆道曰：“小夥子，你當初的義舉令人敬佩，現在你又見利不取，可見你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天下之大，德行比你好的能有幾人呢？我家業百萬，一直找不到管理之人。小夥子，你若不嫌棄，就跟著我身邊，替我管理錢財吧。衣食財帛，任你所用，不比當樑上君子強嗎？”聽李翁如此說，張實心中大喜過望，此後便跟在老翁身邊。

過上好日子的小夥

張實出身小康之家，本就認得許多字，李翁就叫他收帳。張實花了兩年，將帳全部收回，且不缺分文。李翁對張實十分滿意。

李翁沒有子女，便收養張實為子。幾年後，李翁帶張實返回荊楚老家。因李翁離鄉三十年，鄉里人沒見過張實，都以為他是李翁的親生兒子。

又過了幾年，李翁壽終正寢。張實繼承了李翁的百萬家業，成了荊楚之地有名的富豪。張實子孫眾多，家族繁衍不絕，有些子孫中了科舉，官職最高的當了道臺。

收養為子

正所謂：

宵分行竊隱梁旁，驀遇強姦比虎狼。婦若不從傷兩命，奪刀還刺黑心郎。三字頻稱我賊也，可知氣概本豪雄。褡褳還了承他業，得失忻如楚國弓。

後記：一個慣偷，因為善行義舉，得到庇佑，成為富翁，子孫繁衍不絕。這正應了古人那句話：“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改編自《坐花志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