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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來自外星文明?三星堆文化超不出長江流域,是長江大文明體系的分支

收藏週刊:三星堆文化的來源方面,很多民眾的疑問,這對於你們作為研究專家,也算是一個疑問嗎?

郭靜雲:還好,三星堆文化的來源和它是否有文字,現在並不是大問題。我關心的主要是目前還不能確定這些祭祀坑是在什麼情況下做出來的,當時做這樣的祭祀坑的目的是什麼。一號坑和二號坑裡面的器物,年代有早有晚,差距很大。

收藏週刊:三星堆文化的來源,應該如何梳理?

郭靜雲:在盤龍城早期時代,成都平原的三星堆二期繼承自寶墩文化[1]。但與此同時,我們依然可以發現,鄭洛、江漢、成都平原的文化中,擁有許多共同的主題,因此造成各地遺址中經常存有一些相類似的陶、玉、銅質禮器。由此,我們可以推論:在青銅時代,此三地不同的族群、文化與社會一直有些來往、交易的關係,甚或在某些時段中處於鬥爭、協盟或通婚的狀態。

收藏週刊:為什麼說是否發現文字,並不是大問題?

郭靜雲:我們知道,目前出土發現的早期文字是在殷周之前的青銅器上或者甲骨上。三星堆文化或者其他長江上游和大巴山地區的文化,實際上從已有的考古材料來看,也有證據間接表明當時有共同用的文字,長江中游有形成文字的痕跡,但因為沒有直接出土,所以也不好討論。

沒有發現文字,有另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本來有文字,但沒有被刻在可儲存的載體上,或許曾經也有記錄,但可能載體已經腐朽了;另一種,那就是沒有我們能認的文字。曾經在巴蜀地區,出土了大量的巴蜀符號,但我們讀不出意思。

收藏週刊:您說間接表明當時有文字?

郭立新:當時有貿易,貿易過程或多或少需要記錄。當時盤龍城的楚商王朝直接掌握鄂東南贛西北地區的金屬礦料開採和冶鑄,並構建了一個以盤龍城為核心的遠端貿易體系,位於北部的鄭洛地區的二里頭、偃師、鄭州,位於東南部的虎國吳城、牛城和西南部的湘東北和湘中地區,位於西部的三星堆等,都是這一貿易體系的參與者。公元前1500——公元前1400年,吳城文化學習模仿盤龍城青銅製造技術,創造出具有自身特色的青銅文化,快速崛起於贛中地區。公元前第十五世紀中晚期,成都平原的三星堆人也突然開始鑄造大型堅固青銅器術,大量鑄器供於神廟。這種快速和突然出現的狀況,也表明他們的青銅技術並不是由自己原創發明,而是學習、模仿、交易甚至定製的結果。

收藏週刊:我們能否透過器物分析,釐清三星堆與寶墩文化、長江中游文化的關係?

郭靜雲:透過三星堆出土的陶器可知,他的製陶技術很多可以跟長江中游對照。比如,三星堆出土的瘦袋足“陶鬹”,在比它早上千年的長江中游石家河文化中可以見到,而後者又是受長江下游崧澤、良渚文化的影響。三星堆有部分玉器,無論是形制還是技術,都有來自川東鄂西大巴山一帶的痕跡,長江中游大溪文化就已開拓到這個地區。三星堆出有很多牙璋,這類器物就最早發現於大溪文化,在武陵山、大巴山一帶有發現,距今將近六千年。

三星堆最有特色的器物之一是青銅面具或人形神像。其實,在比三星堆早約七、八百年的長江中游後石家河文明中,出土了很多玉質神人面像。有人做過比較,後石家河玉質神人像的造型跟三星堆的面具或神人像在構圖、風格方面非常相似,只是後石家河玉器小,三星堆器物很大。而後石家河玉器比三星堆的禮器早很多,要說影響,顯然是長江中游後石家河文明間接影響了三星堆的人形神像。由這些證據可推測,長江中游與長江上游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共同的文化背景。

長江中游後石家河文化早段,也就是文獻記載中的“三苗朝代”(約4300-4000年前)。三苗原本對生活於長江中游低地平原農耕文明西邊和南邊山地的獵民群體的泛稱。他們很早就與低地平原文明有密切互動,從平原學習製陶、制石等技術,並與平原開展交易,有時也會下山搶奪,給平原文明帶來困擾。文獻記載,堯、舜、禹都跟三苗有過戰爭。大約在後石家河文化早期,三苗趁平原區國家混亂,侵佔了平原區國家的統治權,一度成為長江中游低地平原文明的統治者。後石家河文化玉器很多就為他們製作的。這種玉器混合了三苗和平原文明的信仰和技術。三苗群體的崇拜物件中,特別明確的是老虎。還有一個崇拜物件是老鷹,老鷹被作為崇拜物件,在巴山文化中也很明確的。三星堆的器物中,也正好可以看到崇拜老虎和贄鳥的情況。

三星堆也發現了很多黃金製品,這一點早在盤龍城就有發現,盤龍城應該用長江中游黃金礦源,但是三星堆人用哪裡的黃金礦源,還需要進一步研究。三星堆青銅器造型和主題,跟商文明是非常一致的。可以說,三星堆器物外形很大,很吸引,但內容上,很少有創新。

收藏週刊:在他們共同的特點中,能否舉出更具體的例子?

郭靜雲:在商文明中,禮器上的紋飾符號都可以歸為三類符號:彎形、璜玦形和夔形的雙嘴龍,而在三星堆絕對為本地型別的禮器上,同樣也可見這三種夔神紋符號。許多三星堆出土的銅鳥身上的神秘符號,與殷周通見銅質、玉質鳥的造型雷同,都屬夔神紋的變形,如三星堆出土銅鳥和婦好墓出土玉鳥。三星堆銅殿、銅樹屬當地文化的特殊禮器,但其也有共同的符號紋飾,如銅樹足部和銅殿頂部的夔神紋、銅殿頂部還有明紋飾帶,這是商文明禮器常見的飾帶,在銅斝和銅爵兩柱的菌形柱頂上幾乎都出現。甚至三星堆銅人座的紋飾,也是雙嘴夔龍神紋符號的變形。

收藏週刊:不少人還在猜測三星堆文明是否受中亞或者更遠的地方的文明影響?

郭靜雲:在三星堆的發展過程中,透過類似於今天所謂藏彝走廊這樣的通道,向北跟黃河上游地帶的文明,向南跟滇緬甚至印度開始來往,彼此間有零星的影響。比如說,三星堆晚期出現了一些北來的因素,也有極少量的來自印度的因素,但這都是很細微的。

可以說,三星堆文化基本超不出整個長江流域的範圍,是長江大文明體系裡的一個分支。在這個體系裡,不同的文明、在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表現,但他們是有共同的基礎。

收藏週刊:與三星堆同代的其他文化所形成的關係網,是怎樣的一種狀態?

郭立新:在盤龍城、吳城、鄭州、偃師和三星堆四地青銅文明的互動和發展中,以位處長江中游的盤龍城最為關鍵和緊要。長江中游的青銅技術是自己原創發明的。所以,盤龍城青銅冶鑄技術歷史最為悠久、技術最先成熟,且得地利之便而掌握銅料,並以之交通四方。當時最重要的成規模開採和冶煉的礦區主要分佈於鄂東南和贛西北的大冶、陽新、瑞昌等地,礦區遺存顯示當時這些地區屬於盤龍城文化的控制範圍。所以,可以說盤龍城人直接控制了當時最重要的銅、錫、鉛等金屬料的生產,形成了一個以盤龍城為中心和樞紐的以金屬料及銅器、硬陶和原始瓷、玉石等珍貴物品的長途交換網路。學界經常發現,盤龍城、吳城、鄭偃和三星堆四地青銅器的成分和礦料來源具有很大的相似性。

收藏週刊:那個時候的嶺南是什麼情況?

郭立新:那時候的嶺南還沒有形成類似國家這樣的社會組織,但個別地方開始發展專業化生產,生產硬陶等器物,在較晚階段也能開始製做青銅器。

收藏週刊:對於三星堆的一些疑團,您最希望解決的是什麼?

郭靜雲:我希望能繼續挖掘出不是來自祭祀坑的物品。因為目前呈現出來的,都是當時社會高層的物品,看不到他們日常生活的狀態。

[1] 目前寶墩文化分為四期7段,絕對年代大約在距今4500—3700年。寶墩遺址的發現,使得學界可以探討三星堆文化的來源,更重要的是,寶墩文化的發現和命名對於建立四川地區青銅時代的文化序列,探索長江上游地區文明起源等問題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寶墩文化的發現完善了古蜀文明發展演進的脈絡:以成都平原史前城址群為代表的寶墩文化(公元前2700—公元前1800年);以三星堆遺址為代表的三星堆文化(公元前1800—公元前1200年);以成都金沙遺址為代表的十二橋文化(公元前1200—公元前500年);以成都商業街船棺、獨木棺墓葬為代表戰國青銅文化(公元前500—公元前316年)。參考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