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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4年,人才大爆炸

這個世上,並不存在絕對的公平。29歲那年,已經透過恩蔭獲得登仕郎官銜的陸游,前往臨安參加“鎖廳試”。

在宋朝,“鎖廳試”是專為官宦子弟及在職官吏設定的科舉考試。科目設定的初衷,就是為了防範官僚階層藉助自身資源侵害科舉的公平性。

經過重重考核,陸游的答卷征服了一眾考官,主考官陳之茂將他的試卷評作第一,遞交朝廷複核。沒想到,陳之茂此舉卻給陸游和他自己帶來了仕途的沉痛打擊。

按照慣常說法,當朝宰相秦檜的孫子秦壎與陸游同科參加“鎖廳試”。秦檜在開考前曾命人提示陳之茂,無論如何也要讓秦壎拿第一。可是,陳之茂不為秦檜左右,在讀到陸游的卷子後,果斷選了陸游為第一。

秦檜於是開始了他的報復。他知道陸游一向支援北伐,便命人暗中收集陸游的“黑歷史”,遞交給宋高宗。同時,他又向皇帝申請由自己的親信湯思退、魏師遜等人主持來年,也就是紹興二十四年(1154)由禮部舉行的省試。

這下,秦壎終於奪得省試頭名,準備向殿試狀元發起衝鋒。而陸游,則因犯了政治忌諱,名落孫山。儘管涉及考試黑幕,但這一年的科舉,依然堪稱南宋最出人才的一屆,並影響了此後半個世紀的國家政治與文化走向。

秦檜的算盤打得相當如意,但他似乎忘了自己其實也不是這場科考的“話事人”。宋高宗親自主持了紹興二十四年的科舉殿試。

與秦壎一起,進入殿試階段的舉子還有:日後“書生退敵”的虞允文,名列“中興四大詩人”的范成大、楊萬里,著名詞人張孝祥,以及秦壎的座師曹冠等人。

▲楊萬里 | 網路

除卻陸游、秦壎,單看這全明星陣容,放眼古代科舉史,如此人才濟濟,也是相當罕見。

宋高宗一改往日遵循解試和省試排名欽點狀元的習慣,下場出題召對各位士子。當看到秦檜的孫子秦壎位列省試第一時,宋高宗的神情還是一下子陰鬱了下來。

這些年,他的左右大臣、宦官乃至枕邊人吳皇后,無一不被秦檜發展成眼線。若在此時將秦壎提上來,豈不是給自己製造麻煩?名次僅次於秦壎的曹冠,雖有才學,卻長時間擔任秦氏門客,又是秦壎的座師,如將其拔擢為第一,壓制秦氏的目的仍然無法達成。對於狀元人選,宋高宗未免有些頭疼。

好在,他終於找到了心目中最完美計程車子——省試第七名

張孝祥

與諸位士子皆言師從程子理學不同,張孝祥獨不以為然。而且,他的策論辭藻華麗,書法絕妙,瞬間便打動了宋高宗。反觀秦壎,雖言師從程子,然策論文風基本沿襲秦氏家學,表達語句亦多有秦檜等家族長輩的指點,略顯老氣橫秋。於是,宋高宗大筆一揮,將張孝祥擢為紹興二十四科舉狀元,而秦壎則因秦丞相的面子位居第三。

對此,秦檜多少有些意難平。他不敢公開質疑宋高宗的決定,便私底下找來張孝祥,詢問他師從何處?

張孝祥直言,詩歌學的杜甫,書法學的顏真卿。

秦檜也只能沒好氣地感嘆道:

“天下好事,君家都占斷!”

▲奸相秦檜 | 影視劇截圖

為了拉攏張孝祥,秦檜放下身段,去找了姻親曹泳。宋朝一向以文治國,每次金榜題名時,便是達官貴人榜下捉婿最歡的時刻。此時,曹泳家的千金還待字閨中。秦檜正是想讓曹泳出面把張孝祥納為女婿。

張孝祥中狀元時只有23歲,風度翩翩。曹泳自然急不可耐地派人邀請張孝祥過府一敘,直言要對方做自己的女婿,有什麼條件隨便提。

在常人看來,“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是人生難得的兩大喜事,張孝祥一夕之間全佔了。但他對秦檜好感不足,曹泳最終攀附不成,反倒成了坊間笑料。

張孝祥接連拒絕秦檜、曹泳,雖是遵從內心,但朝廷派系鬥爭向來嚴重,在諸多主和派大臣眼中,新科狀元的舉動無疑是想與他們劃清界限。

正在這個節骨眼上,張孝祥感念宋高宗恩德,認為南宋朝廷日益偏安不是好事,遂向皇帝提出,為岳飛平反!在奏摺中,他說道:

“岳飛忠勇,天下共聞,一朝被謗,不旬日而亡。敵國慶幸,而將士解體,非國家之福也。”

以張孝祥當時的身份,作出此番言行無異於在戳秦檜、宋高宗等人的脊樑骨。即便他此前甚得宋高宗歡心,此刻也難保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還沒等宋高宗動手,秦檜便主動出擊了。

▲南宋狀元詞人張孝祥 | 網路

秦檜知道,張孝祥的父親張祁、伯父張邵皆是“主戰派”。張邵當年出使金國時還曾見過秦檜的“真面目”,可以說,秦氏與張氏有世仇。

為了徹底整倒張孝祥,秦檜借張邵妻子突然亡故之事,告發張祁“殺嫂,與胡寅謀反”。雖然這兩件事並不存在什麼因果關係,可在秦檜的操辦下,張祁還是被定罪,打入了大牢。隨後,主和派又在秦檜的帶動下,向張孝祥發起了進攻。

人生第一次為國盡忠執言,就遭此打擊,張孝祥並沒有退縮。他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繼續就秦檜一手遮天之事大膽進言。

就在張祁下獄後不久,一代奸相秦檜一命嗚呼。所有針對張孝祥的打擊,也隨著秦檜的倒臺,戛然而止。就連一向與秦檜立場一致的宋高宗,也鬆了一口氣說:“朕終於不用在靴子裡藏刀了。”主和派的落敗,自然為朝中主戰派的興起創造了條件。

伴隨張孝祥正式授官中書舍人,另一位來自蜀地的同年進士也獲得了宋高宗的召對,返回臨安,入朝為官。

他叫虞允文,與張孝祥系屬同科進士。只不過,殿試時,他的文才並不出眾,殿試結束後唱名僅為一介進士,名次並不靠前。但這並不影響他日後的超常發揮。

▲虞允文雕像 | 圖蟲創意

與陸游類似,虞允文早年間也憑父蔭早早入仕為官。中進士對他而言,更多隻是一種類似加冕的象徵性意義。憑藉進士功名加持,甫一中舉,他便獲得升職加薪的機會,歷任彭州通判、渠州知州,正兒八經地成為同屆士子中最早官升五品的地方大員。

可是,與年輕成名的張孝祥相比,虞允文中舉時已經45歲。他被宋高宗召回朝,雖說是一次可能獲得重用的機會,但若把握不好,也許就蹉跎一生。

故而,在應答宋高宗召對時,虞允文幾乎傾注了畢生所學。

他告訴宋高宗,身為人君首先應該敬畏上天、安撫百姓、遵效祖宗成法。其次在朝廷用人選才上,理應以文章、言談、政事三個維度為考核標準,裁汰出那些輕浮、虛偽、苛刻者,如此選中的官員才能擔得起責任,做得了大事。

虞允文滔滔不絕,深得宋高宗歡心。不久,他被除授為秘書丞,隨後晉升為工部尚書,長期待在中樞,以備皇帝策用。

儘管自紹興和議後,宋高宗“直把杭州作汴州”,但金朝始終蠢蠢欲動,南宋只能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緊。

紹興二十八年(1158),金朝海陵王完顏亮下令“營都汴京”,被金軍打怕了的宋高宗立馬遣使訪問金國,準備打探敵方的最新動向。也不知是人太老實好騙還是金朝給的甜頭太足,首次出使金國的使者王綸回來告訴宋高宗,完顏亮修汴京只是為了尊崇宋朝,他對咱們一向恭順,不必過於擔心。

弱國向來無外交,宋、金僵持的態勢下,南宋一直處於劣勢。完顏亮此時卻一反常態尊奉宋朝,虞允文認為,此事並不簡單。於是,在虞允文的再三請求下,宋高宗任命他再度出使金國。

對於虞允文的出使,金國高層一開始是不屑一顧的。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宋朝的書生基本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能之輩。為了嚇唬虞允文,完顏亮霸氣地邀請對方比試箭法。沒想到,虞允文看著文弱,搭弓射箭卻是一等一的好。完顏亮見狀,只能陪著笑臉說,尊使好箭法,本王打算明年去洛陽看牡丹,到時再請您過來一敘。

完顏亮的“無心之語”,倒是給了虞允文一個莫大的提醒。洛陽地處中原,完顏亮南下洛陽,似乎暴露了進佔南宋之心。

完顏亮還專門帶虞允文前去觀看他收藏的精美屏風。屏風上僅有一首詩:

“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洛陽看花、出兵江南,不用問都知道完顏亮想幹什麼了。

對此,虞允文只能不動聲色地完成出使任務,並快馬加鞭地返回宋朝,給宋高宗報信。

就在虞允文還朝後半年,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二月,完顏亮帶著60萬大軍開始了南下賞花之旅。

其實,當初完顏亮告知虞允文他打算去洛陽看牡丹時,還留了半句話。那便是,看完洛陽牡丹,他打算接著到西湖觀賞睡蓮。

果不其然,路過洛陽後,完顏亮並沒有停住腳步,而是御駕親征,督大軍渡淮河,出廬州(今合肥),旨在南下。

完顏亮大舉入侵的訊息傳來,宋高宗下意識又想逃跑。但執政的宰相陳康伯是“主戰派”,史載“上欲航海,陳康伯力贊親征”。如此,宋高宗只能讓樞臣葉義問督江淮軍,虞允文前去參贊軍事並慰問大軍。

沒想到,虞允文人還沒到前線,奉命鎮守兩淮的將士們卻先撤了。宋軍的退縮,致使金兵在掃蕩了兩淮平原後,全數匯聚在採石磯以北的長江沿岸。

▲採石磯 | 圖蟲創意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虞允文明白,若等金兵過岸,宋軍將無力迴天。雖然自己所帶將士數量有限,他還是號召死守前線,采石之戰由此拉開帷幕。

從未打過仗的虞允文,在逆境中竟然發揮出超常水平。

史載,僅一日,虞允文指揮的宋軍“殲敵四千餘人、萬戶二人,俘生女真五百人、千戶五人”。次日,他再挫金軍,燒燬敵軍全數戰船300餘艘,逼得完顏亮下令撤兵。

虞允文的成功反擊,極大地激勵了其餘幾路宋軍。完顏亮的水、陸聯合部隊隨後被吳璘、李寶等徹底粉碎,就連完顏亮本人也被部下割了人頭,金軍倉皇北歸。

採石磯一戰,打出了宋軍計程車氣,也讓遠在江西撫州做官的張孝祥內心振奮。

這些年,張孝祥雖歷任地方,卻始終不能親上前線為國效力。因此,當喜報傳至江西,張孝祥一大早便起床,寫下了一闋《水調歌頭·聞採石戰勝》:

雪洗虜塵靜,風約楚雲留。何人為寫悲壯,吹角古城樓?湖海平生豪氣,關塞如今風景,剪燭看吳鉤。剩喜燃犀處,駭浪與天浮。

憶當年,周與謝,富春秋。小喬初嫁,香囊未解,勳業故優遊。赤壁磯頭落照,肥水橋邊衰草,渺渺喚人愁。我欲乘風去,擊楫誓中流。

跟張孝祥同樣開心的,還有宋高宗。偏安多年,面對金兵的屢次挑釁,他只能一躲再躲。如今,採石磯一雪前恥,他也終於有了可以交待的功績,安心退位了。

宋高宗無子,繼承皇位的趙昚(宋孝宗)是他從宋太祖一脈的後裔中挑選出的人選。

宋孝宗不是孬種,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岳飛平反。作為主戰派最大的後臺,他在當太子的時候,就多次向宋高宗表示自己願領兵北伐。

▲宋孝宗畫像 |網路

如今,自己當了皇帝,塵封已久的北伐計劃自然要儘早提上日程。

宋孝宗將北伐的希望,全數交託給一位老臣——張浚。此人在高宗年間,曾因主張抗金被秦檜誣告謀反。

朝廷風向的突變,也讓一些曾與張孝祥、虞允文同榜計程車子們看到了人生希望。這其中,心情極度高漲者,當屬當年落榜的陸游。

秦檜身死後不久,陸游就得以迴歸仕途,並在宋孝宗登基後,獲賜進士身份,一償落榜之憾。聽聞朝廷打算重新起用張浚,陸游連夜上書,請求宋孝宗先整飭吏治軍紀,再固守江淮、徐圖中原。

陸游的建議很好,唯獨上書的時間掐得不準。據說,陸游的奏摺送到宋孝宗跟前時,皇帝正在後宮取樂,未加搭理。陸游根本耐不住那一時三刻的等待,愣是跑進皇宮,勸陛下以國事為重。如此一來,還未與張浚謀面的陸游,便先一步被貶去鎮江做了通判。

▲陸游畫像 |網路

鎮江地處長江沿線,對一心想上戰場的陸游而言,這種貶謫反而成了巨大的福利。作為主戰派,他一到鎮江便登上北固山的甘露寺,作了一闋《水調歌頭·多景樓》,表達自己對北伐的憧憬與期待:

江左佔形勝,最數古徐州。連山如畫,佳處縹渺著危樓。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往事憶孫劉。千里曜戈甲,萬灶宿貔貅。

露沾草,風落木,歲方秋。使君宏放,談笑洗盡古今愁。不見襄陽登覽,磨滅遊人無數,遺恨黯難收。叔子獨千載,名與漢江流。

相比陸游的振奮,同樣參加了紹興二十四年科舉並榮登進士的楊萬里,則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他是張浚的學生,本來老師升官之日,他便收到了來自臨安的調令。可是,剛出門,家中就傳來了父親大病的訊息。

楊萬里只能辭別恩師,返鄉照料父親。

他不知道,與張浚這一別,竟成了永別。

張浚急於求成的北伐思路,很對新君宋孝宗的胃口。但包括虞允文、陸游在內的部分主戰派,以及主和派們均認為,此時北伐,為時尚早。

宋孝宗沒聽,他心中似乎已被重振江山的喜悅填滿了。隆興元年(1163)四月,那場令他悔恨半生的北伐開始了。

宋軍初期打得很猛,可惜內部將帥不和,這導致了此次北伐有如一場百米衝刺,爆發力足,卻後勁不足。最終,因宋朝內部派系扯皮嚴重,隆興北伐被生生打成了“隆興和議”。

作為戰爭的首要責任人,張浚從出將入相、捐軀許國的大宋國士,瞬間淪為了人人叫罵的誤國大盜。在被貶斥出朝後不久,鬱悶的他隨即病逝。

▲張浚畫像 |網路

而對北伐極度熱衷的陸游,下場比張浚更為悲哀。本來他是不支援張浚貿然發兵攻打金國的,可由於北伐復土的願望太強烈,他多次建議張浚調整用兵策略,致使到頭來被扣上“交結臺諫,鼓吹是非,為說張浚用兵”的罪名,被罰回家犁地。

北伐敗了,但宋孝宗的北伐希望不能滅。他親自找到虞允文,並與之約好:“靖康之恥,當與聖相共雪之。”不過,這一切看起來更像是皇帝的一廂情願。

因為在這句豪言之下,宋、金早已達成協議,雙方約定宋朝“許金四郡”,而金朝則以減免宋朝“歲幣”的方式,換取對方與自己執叔侄之禮。和平的年代,就這樣在宋、金訂立的第二款屈辱條約中,緩慢到來。

但新的問題又來了。

宋孝宗發現,隆興和議依舊沿用此前的紹興和議,要求每當金使來宋,宋帝必須“降榻受書”。這一點,令始終無法接受失敗的宋孝宗內心極度不爽。他夜不能寐,終日想派使者出使金國,提出修改和議內容,以維護大宋皇權尊嚴。

宋孝宗的迫切,虞允文看在眼裡。他向皇帝提出,不能光派使者索求受書禮儀的更改,免得讓對方覺得咱們大宋“小氣”。最好的辦法是,找到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比如要求金國退還北宋諸帝陵寢所在的河洛地區。至於受書儀式的更改,只能由使者自行提出。

可是,朝中大臣誰有膽量接此重任呢?

還是虞允文,他向宋孝宗推薦了兩個人選:

李燾

范成大

史載,退朝後,虞允文將此事告訴李燾,李燾聽說後嚇得臉都白了:“今往,金必不從,不從必以死爭之,是丞相殺燾也。”李燾強烈要求改派別人去擔任這項要命的差事,他還要留著小命寫他的《續資治通鑑長編》呢。如此一來,任命最終落到了范成大身上。

▲李燾的《續資治通鑑長編》 | 網路

作為與虞允文同年中舉的文官,范成大的膽氣有口皆碑。出發之前,他在宋孝宗和虞允文面前立誓:“臣已立後,為不還計!”我已經交代了後事,沒打算活著回來。宋孝宗一聽,只能心虛地安慰道,我們又不是撕毀和約,金人不至於害你,不過,像蘇武一樣風餐露宿、吞氈飲雪倒是有可能。

當范成大在金國見到金世宗時,史料中留下這樣一幕:在金世宗準備接過范成大的國書時,畫風一轉,范成大從懷裡掏出另一份檔案,要求金世宗廢止紹興和議時訂立的“受書儀”,改執叔侄之禮。金世宗大吃一驚,一把將國書扔在地上,拒不接受。范成大則“屹不動,必欲書達”。雙方僵持之際,金世宗甚至對這個倨傲的使臣起了殺心。

面對來自金國君臣的威脅 ,范成大只留下了一首絕命詩《會同館》:

萬里孤臣致命秋,此身何止一漚浮。

提攜漢節同生死,休問羝羊解乳不。

范成大的意思,是要以漢朝的蘇武為榜樣。當年,蘇武奉命出使匈奴,被匈奴扣留,堅不投降。放逐北海牧羊,吞氈飲雪。匈奴人揚言:待公羊產乳,才會放了他。但蘇武手持漢節,歷盡艱辛18年,終不屈志。而范成大此次也做好了必死的準備,生命無非是一個小小的氣泡,很輕很輕,無論生死我都要像蘇武一樣不辱使命,管它公羊產不產乳。

正是這股不畏死的精神,無意間救了范成大一命。

金人向來注重英雄,范成大寧死不降,正是這種英雄情結的體現。史載,范成大“竟得全節而歸”——出乎意料撿回了一條命,回到南宋。

大英雄范成大活著回來了,可有的人卻死了。

乾道六年(1170),當范成大從金國載譽而歸時,張孝祥卻在蕪湖無聲病逝。據說,張孝祥的死純屬意外,死前,他還曾與虞允文在湖中泛舟喝酒,暢談北伐藍圖。

然而,在英雄沉淪的時代,南宋的北伐不過是大夢一場。

張孝祥死後,宋孝宗任命虞允文啟程前往蜀地整頓軍備,以圖他日再戰。奈何英雄遲暮,虞允文還未替宋孝宗出師,便已累死在整軍後方。

虞允文病逝後,整軍備戰的任務就落到了范成大和陸游的身上。這反倒成全了二人以文會友、互稱莫逆的交情。可是,在一個民心皆主和的時代,即使范成大、陸游等人以“塞上長城”自居,他們的主張也註定是不合時宜的。

於是,在南宋主和勢力的介入下,陸游再度被以“不拘禮法”“燕飲頹放”之名,貶斥回家。而范成大,這位曾經的大宋英雄,輾轉多地,最終選擇歸鄉,做一位只關注民生的田園詩人。

▲晚年的范成大 | 《蘇州史記》紀錄片

范成大放下了,陸游卻沒有,他一直固執等待北伐之夢的實現。可惜,北伐事業除了給他更大的失望外,永遠也無法讓他親眼看到“王師北定中原日”。

嘉定三年(1210),隨著陸游的離世,那群曾在紹興二十四年叱吒一時的政壇新秀,至此已所剩無幾。沒了這群老人的支援,北伐終究淡化為王朝的背影,一個時代落幕了。

參考文獻:

[元]脫脫:《宋史》,中華書局,1997[明]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中華書局,2015葉吉:《虞允文》,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於北山:《陸游年譜》,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孔凡禮:《范成大年譜》,齊魯書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