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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繪畫發展史:在君權和神權中沉浮,與基督教文化共生

引言

公元395年,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駕崩,臨死前將帝國分為東西兩半,交予兩個兒子。東羅馬帝國就是後人所說的拜占庭帝國,是歐洲歷史最悠久的君主制國家。

拜占庭帝國延續了近千年,在其經濟、政治繁榮發展的同時,藝術也博採眾長,創造了拜占庭獨有的風格,並深刻地影響了後世。

聖索菲亞大教堂

早期,拜占庭繪畫藝術承接古希臘羅馬的遺風,對耶穌的描繪表現出“人神合一”的思想。隨著帝國對權力的不斷收緊,基督教文化與拜占庭繪畫交融,探索出較為成熟的體系,確立起獨有的拜占庭藝術風格。然而,君權與教權的本質矛盾不可調和,在聖像破壞運動之後,拜占庭元氣大傷,藝術創作受到更大的束縛,拜占庭藝術逐漸走向衰落。

在漫長的帝國曆史中,拜占庭的繪畫藝術始終和基督教文化緊緊聯絡在一起。

一、 帝國分裂助推藝術轉型:上承古希臘羅馬,下接基督教文化

古羅馬雖然在地理、政治上分裂,文化卻一脈相承。拜占庭建立初期,帝國內的基督教藝術風格還帶著古希臘羅馬的審美趣味。拜占庭實力強大,外夷蠻族難以入侵,基督教長時間與當地文化相融合,造就了拜占庭繪畫藝術深受基督教影響的局面。

早期拜占庭繪畫藝術:古希臘羅馬遺風猶存

基督教藝術在進入拜占庭的早期,仍然披著古典藝術的外衣。此時,基督教尚未發展出成熟的藝術理念,在繪畫中表現出古希臘羅馬藝術的遺韻。

公元3世紀後期的普利其拉墓穴中有一幅壁畫,描繪了《約翰福音》中的“好牧人”。“好牧人”指的是耶穌。在壁畫中,耶穌肩上扛著一隻小羊,其他幾隻羊羔圍繞在他身邊,周圍還有鳥兒與樹葉。鳥與樹葉是古希臘藝術中常用的裝飾符號,因而可以看出,拜占庭早期繪畫對古典文化符號仍有借鑑。

壁畫《好牧人》

此外,壁畫裡的“好牧人”耶穌體態自然、穿著樸素,頗為接近日常生活中的放牧者。這實際上更深刻地體現了拜占庭繪畫藝術對古希臘羅馬的依賴和化用。“好牧人”耶穌實際上是人與神的混合體,人性和神性共存,與萬神廟中的其他神祇區別不大。可以看出,拜占庭繪畫還未找到屬於自己的獨特性。

穩定的環境與統治的需要,促使拜占庭繪畫逐漸和基督教融合

羅馬帝國分裂後,東西兩半國土的命運截然不同。西羅馬帝國動亂不斷,最終在公元476年滅亡。拜占庭則依靠得天獨厚的優勢穩定了統治,基督教文化與繪畫藝術的融合緊密且長久。

壁畫《聖母瑪利亞,約翰二世和皇后艾琳娜》

拜占庭帝國的南北兩面有狹長海峽,阻擋了敵人從黑海和愛琴海進攻。同時,拜占庭修建起與巴爾幹山脈相連的巨大城牆,有效抵禦了來自陸地的侵犯。另外,拜占庭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還是海上貿易的必經之地。優越的條件使拜占庭在經濟和軍事上擁有雄厚的實力。外來民族難以入侵、貿易往來頻繁,使得基督教文化一家獨大,快速發展起來。

公元391年,狄奧多西宣佈基督教成為羅馬帝國唯一合法的宗教。從此,基督教信仰深入帝國上下,自然而然地影響了繪畫藝術。

二、政教合一開啟藝術新時期:繪畫成為統治工具,象徵性藝術風格得到確立

基督教確立絕對地位,拜占庭政教一體模式成熟

基督教在獲得絕對地位之後,與帝國的權力緊密結合,“君權神授”得到認可,拜占庭政教一體的運作模式趨向成熟。5世紀起,拜占庭規定非基督徒不能成為皇帝;8世紀時,利奧三世公開宣稱“朕即皇帝”。經過漫長的歲月,基督教信仰已然深入整個國家。

藝術為國家統治服務,繪畫趨於象徵性和規格化

在查士丁尼大帝的統治下,拜占庭藝術的發展進入了黃金時期。早期的基督教繪畫只是古希臘羅馬的延伸,在成為帝國唯一合法宗教之後,基督教文化與拜占庭藝術相互影響,共同為維護君神權力服務。為了營造君權神授的嚴肅與崇高,繪畫藝術開始趨於象徵性,盡力摒棄早期作品裡的“人性”,轉而大力渲染“神性”。

約在公元504年,新聖阿波利奈爾教堂的鑲嵌畫《麵包和魚的奇蹟》完成。這幅畫作講述了一個經典的《聖經》故事:耶穌與眾門徒經過貧窮的某地,看見人們缺衣少食、飢腸轆轆。耶穌見了,將五張餅和兩條魚經過祝福後分發給大家。此時奇蹟發生,看上去少得可憐的食物,竟然餵飽了五千人。

壁畫《麵包和魚的奇蹟》

將《麵包和魚的奇蹟》與3世紀後期的《好牧人》壁畫對比,可以明顯地看到拜占庭繪畫藝術的轉變。《好牧人》壁畫中,耶穌只穿了一件白色袍子,姿態自然,背景是有樹葉和鳥兒的自然環境。而在《麵包和魚的奇蹟》中,一切都變得神聖起來。

馬賽克拼湊出一幅華麗高貴的畫面:耶穌身穿紫金色長袍(該服飾代表著羅馬帝王),將手中的麵包和魚分發給門徒。站在耶穌兩端的門徒,表情呆板、姿勢僵硬,空間感不足,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個標杆、一種符號,而耶穌身後的金色背景則強調了天國的存在。

由此,拜占庭繪畫漸漸離開古典藝術強調的自然和理性,極力宣揚神權和君權的神聖不可侵犯。出於維護統治和宣教目的,拜占庭繪畫不再重視科學的觀察方式,而用影象來強調基督教的存在,其象徵意義大於了實際意義。

華麗而刻板的鑲嵌畫,是拜占庭繪畫發展的高峰

拜占庭繪畫具有多種表現形式,主要有溼壁畫、鑲嵌畫、聖像畫和抄本畫四類。其中,鑲嵌畫最具有代表性,是拜占庭繪畫藝術發展的高峰。

鑲嵌畫起源於古代兩河流域,後來傳入希臘,在地中海地區流傳。拜占庭承接了古希臘羅馬的文化脈絡,鑲嵌畫因此在帝國內繼續發展。鑲嵌畫色彩絢麗、耐久性好,被認為最能代表基督教藝術的神聖與永恆。

壁畫《查士丁尼皇帝和他的隨從》

在拜占庭鑲嵌畫中,《查士丁尼皇帝和他的隨從》與《提奧多拉皇后和她的隨從》久負盛名。兩幅畫的構圖相似,皇帝與皇后都被安排在畫面中間,被一排隨從所簇擁。畫中運用了大量的金色、紅色、綠色,營造出光彩奪目的視覺感受。人物幾乎呈扁平狀態,背景裝飾華麗,卻沒有真實感。

這就是拜占庭繪畫發展到頂峰時期的特徵。拜占庭繪畫的題材多為基督教相關;畫中呈現的內容是神秘且華貴的世界,與現實生活相去甚遠;人物缺乏重量感,姿態僵硬、個性消失,像是刻意的展示。

壁畫《提奧多拉皇后和她的隨從》

正是這種象徵性的僵硬,標示著拜占庭繪畫藝術發展出了自己的特色。

“如其所示,那些壁畫和鑲嵌畫旨在形成一部給不識字者開啟的巨大畫卷,像一部 壯觀的插圖本聖經,從中他們能夠用眼睛學到基督教歷史上的偉大事件。”

(N。H。拜尼斯主編《拜占庭:東羅馬文明概論》)藝術家為畫面中的物體賦予了基督教含義,實際上是創造了新的符號,拜占庭繪畫的象徵性藝術風格被確立。

三、君權與教權矛盾叢生,拜占庭藝術走向衰落

聖像運動:拜占庭繪畫理念與基督教原生文化的劇烈衝突

雖然拜占庭繪畫孜孜不倦地描繪著基督教,但其繪畫理念與基督教原生文化有著強烈的衝突。由猶太教演化而來的基督教文化反對崇拜偶像,而拜占庭繪畫就是用影象樹立一個看得見的偶像。

壁畫《君士坦丁大帝、聖母聖子和查士丁尼一世》

公元476年,對偶像崇拜持反對立場的利奧三世撤去了正對著索菲亞大教堂的金色基督像,毀壞聖像的風氣蔓延開來。無數的鑲嵌畫被剷下、破壞,連書籍和雕塑也被牽連。這對於拜占庭繪畫藝術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由於偶像與反偶像的宗教分歧十分劇烈,拜占庭藝術的發展愈發小心翼翼,試圖避過雷區,反映自然風景和世俗生活的裝飾畫就成了人們的首選。即便是聖像崇拜者,也會盡量用鴿子、書本等影象來代替人像。拜占庭繪畫在偶像和反偶像之間的狹窄空隙遊走,在失去創作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創新力。

中央集權制的弱點使拜占庭繪畫止步不前

拜占庭的中央集權制有著脆弱的一面。拜占庭君王由民眾代表、元老院和軍隊共同選舉,因而常有民眾廢立君主的事情發生。一方面,君王宣稱“君權神授”,自己的權力由神賦予;另一方面,君王的去留卻得依靠人民決定。

“拜佔廷文化從未解決它在自己的古典遺產和宗教傾向之間所存在的矛盾心理。拜佔廷帝國滅亡的前夕,柏拉圖主義者吉米斯圖斯·普萊桑(約1355-1450年),對一個深受基督教及其組織約束的國家的前景公開表示懷疑。”

(斯塔夫裡阿諾斯《全球通史》)

鑲嵌畫《聖母與聖嬰》

因此,為了鞏固皇權,拜占庭君王需要用基督教控制民眾的思想,然而,當基督教會權力過大時,又會反過來威脅到君主的統治,迫使君主使出鐵腕。中央集權制與基督教會的矛盾衝突,始終沒有找到根本的解決辦法。

在拜占庭的歷史中,教權與君權總是在相互妥協,試圖維持帝國的平衡。妥協帶來的是思想上的保守固化,停滯不前的思維,不僅加速了拜占庭繪畫的衰落,最終也推進了帝國的消亡。

結語

拜占庭繪畫的發展史,始終與基督教藝術史交織向前。基督教絕對地位的確立,使拜占庭實現君權神授、政教合一,繪畫藝術沾染政治不可避免,最終與基督教一同成為維護統治的工具。鑲嵌畫是拜占庭繪畫的代表,其特徵是人物扁平、裝飾華麗、充滿神秘感。

此時的拜占庭繪畫大致脫離了古希臘羅馬文化的影響,創造了獨有的藝術風格,象徵感十分強烈,不乏流傳後世的佳作。然而,拜占庭繪畫樹立可見偶像的做法,與基督教反對偶像的原生理念相沖突,在巨大的宗教分歧中,拜占庭繪畫被束縛,失去了繼續發展的動力。加上帝國統治日趨保守、停滯不前,拜占庭繪畫最終隨著帝國的隕落而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