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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翬:師古是創新的必由之路

清 王翬《夏五吟梅紙本》

王翬雜論:師古是創新的必由之路

文/江宏

本文原刊載於《東方早報·藝術評論》

王翬出身寒門。

但於繪畫,卻是“故家”,有著很深的淵源,曾祖、祖父、伯父、父親都工畫,可稱作

丹青世家

了。

不待說,王翬自幼習畫,是出於家傳,他有較良好的繪畫環境,有耳濡目染的繪畫氛圍,有時刻能提供繪畫教益的長輩,甚至家裡還會有點可供臨摹、欣賞的古畫。這些對於王翬在繪畫上的開蒙和最初的筆墨基礎,有著很大的幫助。

王翬《夏山煙雨圖》

基於當時的繪畫風氣,王翬所受的繪畫教育,應該是以董其昌的審美旨趣為主導的仿古、師古風氣。

較下層的繪畫人士,對董其昌的理解,只在仿古的淺表層面,而宋元古蹟,優秀的明代作品,他們又能看到多少,即便看到了,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偽。這就給習畫者造成審美障礙。但有志者自有千方百計,當年不乏行幾百裡求名跡一見者,也不乏借名跡早暮臨寫,至歸還時還依依不捨地在默默追摹,數年重睹時竟有如見故友之情。

清 王翬 仙山樓觀圖

王翬說自己“自童子時即嗜翰墨,得古蹟真本,輒摹仿數紙,必得其神乃已

”(王翬《清暉贈言》自序),想必王翬也是有過一番尋求古蹟真本的熱情。他的得天獨厚處為繪畫世家代代積累下來的品畫經驗。王翬幼時,雖然未必能見到古代名跡,但一定不會臨摹低俗的作品。

清 王翬 擬古山水冊

王鑑到常熟或者說王翬在常熟見到了王鑑,這是王翬繪畫人生的轉折點,等於一腳踏上了天梯。王翬出示的一個扇面小景,令當時名重畫壇的王鑑反覆把玩並讚歎不已,最後竟“攜之袖中”。當晚朋友盛宴王鑑,可王鑑的注意力不在幾十位賓客,也不在笙歌駢集的熱鬧場面,他完全被王翬的扇面陶醉了,“握餘扇注視不釋手,酒半示遍諸客,稱許過當,一座皆驚。”

清 王翬 晚梧秋影

一個大畫家,用如此態度對待尚未露頭角的小輩,著實讓人吃驚。一幅山水扇頁的巨大魅力背後是什麼?

沒有記載那扇面的具體情況,文字渲染王鑑的歡喜情狀,一定是他和那位作畫的後生有著某些,或者說是有著全面的審美契合。王鑑長時間地,不斷地欣賞王翬的扇頁,未必是畫面的因素,多半是琢磨王翬的前景,琢磨他是否可造之材。王鑑確實有眼力,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判斷,他覺得他的審美理想,可以在王翬身上實現。

那麼,二十歲的年輕畫家,有什麼能讓王鑑動心的呢?如果當時王翬的畫作,有此後二十年那樣的水平,讓王鑑動心不足為奇。歷來在這個問題上語焉不詳。或許真認為二十歲的王翬那小小的山水扇頁已臻化境了?

平心而論,二十歲的王翬,已具非凡的仿古功力了。彼時他至少有十年的畫齡,而這十年與之朝夕相處的便是古畫。其實,

在傳統畫作裡打基礎,是天經地義的,好比學寫文章,除了熟讀古文,不存在第二條路徑。

中國古代文人沒有不飽讀詩書的。而中國古代畫家,也沒有不從古畫中脫穎的。

王翬的學畫,可能未曾想到過日後的輝煌。他家三代善畫,都平庸無奇,他繼承家業,期望在仿古上有所作為。他拜鄉先輩張珂為師,便是處於仿古的意願。

清 王翬 溪山紅樹圖 112。4x39。5釐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仿古,使人真偽難辨,當時的仿古確切地說是造古高手,有能力亂真。

王翬憑著十年的仿古功力,亂真不會成問題。問題是王翬在亂真之外,還有著

對繪畫、對山水畫天才般的認知,他一定在仿古中理解了傳統,理解了筆墨以及筆墨造型的精髓。

所以,也一定不會刻意求似,刻意亂真。亂真是在作偽,作偽就必須掩蓋自己。古往今來,凡是天才,凡是成就卓著的大畫家,無一會掩蓋自己,相反,自己的成分越多,則越優秀。

二十歲的王翬已經開始以仿古的功力即從仿古中得到的筆墨造詣,來作畫了。那幅山水扇頁,或許已經有了自己的語言了。正合了王鑑的意。

清 王翬 擬古山水冊

王鑑還有王時敏,都是董其昌麾下的大將,與董其昌同扛“古意”的大旗。

董其昌認為“

畫家以古人為師,已自上乘,進此當以天地為師

”視師古為手段的論斷,很是明確,甚至把師造化放在師古人的迭進層面,崇古而不泥古。

董其昌大規模地仿古行為,前無古人。可與元代趙孟頫並駕。

如果說趙孟頫的“復古”,是要“託古改制”志在創新的話,那麼,

董其昌的“師古”,則在守成,守住宋元以來的優秀傳統,於“守”中求“進”,

所以,董其昌在文字上梳理古代繪畫,在筆墨實踐中,以仿古為名,梳理古風古法,為普及古代繪畫經典,不厭其煩地作示範。

清 王翬

山水

董其昌作畫蕭疏雅淡

,雖然合了倪瓚“逸筆草草”的審美規範,但他何嘗不想有高超的寫實手法,他讚賞米家山水,卻不去學它,原因是容易使筆墨輕率,開護短門徑。王時敏、王鑑都是董其昌路線的忠實實踐者,王時敏有著董其昌的清逸氣,在筆墨的複雜性上勝董其昌一籌,王鑑似乎又勝王時敏一籌。因此,他們共同的審美理想是:

既要有濃重的元代文人格調,又不能丟棄宋代的寫實情懷。

年輕的王翬正合其意。

清 王翬

山水

周亮工《讀畫錄》稱:“石谷仿臨宋元,無微不肖,吳下人多倩其作,裝潢為偽,以愚好古者,予所見摹古者,趙雪江與王石谷兩人耳。雪江太拘繩墨,無自得之趣;石谷天資高,年力富,下筆便可與古人齊驅,百年以來第一人也。”此專就王翬的摹古而論,並將他和另一位摹古大師趙雪江作了比較。趙太拘繩墨,王翬應不拘繩墨;趙無自得之趣,王翬應有自得之趣。在古人窠臼裡不拘繩墨,是可以和古人並駕齊驅的;在古人窠臼裡有自得之趣者,更是可以和古人並駕齊驅的高手了。

清 王翬 仿

山水

其實,王時敏和王鑑在仿古中也不拘繩墨,也有自得之趣,正是這樣,王鑑才認識到王翬的巨大潛能。王鑑在初識王翬的當天就納他為弟子,不久又將王翬招到太倉,介紹給王時敏。

王鑑、王時敏家中精湛而又豐富的收藏,令王翬大開眼界,此後又因王時敏的關係,觀摹到大江南北藏家的秘本。

這對王翬的仿古,或稱以古為新、古中有己的創作和審美,無疑是巨大的推動力。

王時敏在王翬的《仿古山水圖冊》上題跋說:“石谷於畫道,精研入微,凡唐宋元名跡,已窮其蘊,集以大成。”

清 王翬 仿古四季山水圖 仿夏禹玉漁莊

應該說,

王翬的山水畫宗旨:唐人的氣韻、宋人的丘壑、元人的筆墨,也是王時敏、王鑑的繪畫審美理想。

所以,王鑑一見王翬便如獲至寶的情形,就不難理解了。這種審美理想是建立在崇古、知古、學古的基礎上的運用和化解古意、古法。王時敏認為:“廉州(王鑑)刻意摹古,所作卷軸一樹一石必與宋元諸名家血戰,力厚功深,久而與之俱化,不但筆墨位置咄咄逼真,而取神去粗,秀逸高華,駸駸殆將過之。”(《題玄照畫冊》見《王奉常書畫題跋》)“血戰”即與古人近身貼心的交流,“力厚功深”便是積學——“血戰”的結果,師古鑽研是手段,“與之俱化”也只是個過程,“過之”才是目的。

清 王翬 仿古山水冊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王翬秉承這條路線,他的仿古功力更深厚,漸次從“血戰”中進入“過之”的目的。王翬的摯友惲壽平說王翬臨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卷》,“前十年曾為半園唐氏摹長卷,時猶為古人法度所束,未得遊行自在。最後為笪江上借唐氏本再摹,遂為彈丸脫手之勢。婁東王奉常聞而異之,屬石谷再摹,予皆得見之。蓋其時運筆時精神與古人相洽,略借粉本而洗髮自己胸中靈氣。故信:筆之不滯于思,不戾於法,適合自然,直可與之並傳。追蹤先遠,何止下真跡一等。”(《南田題跋》)

這等自信,已經明明白白地宣告與古人並肩了。

長期以來,一直把從董其昌到“四王”的仿古行為視作保守。實在是淺見膚識。

董其昌和“四王”的創作宗旨,就是我們現在通常說的從傳統中創新。

只是董其昌和“四王”有較多的崇古言論,崇古,並沒有錯,愛今人未必要薄古人。董其昌影響了清初的“四僧”,直接哺育了“四王”,前者無疑是創新者,而後者,四位王姓畫家也各具面目,怎麼也扣不上保守的帽子。只是“四王”之後的“婁東”、“虞山”後輩,寡有進取,不師古,只師近,在王翬和王原祁的圈裡打轉,無力自拔,一代不如一代地成為近親繁殖出來的呆兒,給他們的祖師爺抹了一臉保守的黑灰。

清 王翬 仿古山水冊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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