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有各種各樣的切入口，導演、主演、題材、話題，還有一種渠道就是音樂。這些年，音樂一直是電影產業鏈的重要一環，不僅慢慢改變了華語電影曾經不注重影視OST（電影原聲音樂）的傳統，主題曲、推廣曲都成為一部電影的標配而被觀眾關注。電影配樂的繁榮，是好事也有不好，有些電影配樂的歌曲僅僅是為了配樂而配樂、為推廣而推廣，和電影關聯不大，但《秘密訪客》的電影原聲則是不同，作為今年最極致的懸疑型別片，電影音樂總監梁翹柏又一次交出了絕妙的作品。
著名音樂人梁翹柏。 藝人供圖
梁翹柏是監製過很多綜藝節目的著名音樂人，不但業內同行、嚴苛的樂評人乃至普羅大眾都對其推崇備至。雖然梁翹柏性格天生低調，但音樂履歷極為閃耀——他是黃家駒的音樂摯友，他曾擔綱王菲復出演唱會的音樂總監，他為陳奕迅寫下《紅玫瑰》《白玫瑰》，為王菲寫下《匆匆那年》《光之翼》……梁翹柏一直是視聽營造的高手，他太知道如何在大銀幕用各種配樂技巧將觀眾牢牢按在座位上，他將電影配樂的關聯性進行了很好的定位塑造，讓不同的音樂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對電影主題和人設進行音樂化的解讀，並以聲音來精準勾勒出這部電影的劇情和場景。電影《秘密訪客》正在熱映，新京報記者採訪了梁翹柏，與他聊了聊電影配樂中的幕後二三事。
《秘密訪客》海報。
《秘密訪客》聲效緊繃，因為那一家人都不對勁
在過去30年裡，梁翹柏也許並沒有擁有過比同時代音樂人更高的曝光率，但也一直是這個行業裡的常青樹。他與Beyond成員黃家強成立過樂隊、也曾操盤過王菲和陳奕迅的專輯。在現有的華語音樂發展中，梁翹柏一直在貢獻著自己的才華，他身兼歌手、監製與詞曲創作者數職。
而對於懸疑、驚悚的型別片而言，配樂也成為電影氛圍感製造的關鍵一環，導演陳正道在執導《秘密訪客》時便找來了曾與他在《記憶大師》合作過的黃金搭檔梁翹柏，兩人一同去臨摹著角色的不安和恐懼：“這部電影的配樂非常滿，但不是為了刻意去烘托氣氛或是煽動情緒，而是純粹表現主角內心的波動。氣氛緊張時，不舒服的感覺會被放大，這個時候觀眾會對聲音格外敏感，比如你處於一種高壓的心態下，桌子搖擺的聲音就會放大緊繃感，電影中就選擇了這樣處理聲效，因為那一家人都不對勁。”
《秘密訪客》劇照。 各懷心事的一家人。
“陳正道是一位非常有個人風格的導演，他對電影語言的運用，無論是體現在鏡頭的結構和敘事手法上，都很有品位。他的電影畫面唯美中充滿張力，情緒的掌控剋制中隱藏波動，這些都能讓我在音樂創作上激發起更多的想象力。因為我們在《記憶大師》中已經有了一次很愉快的合作，所以，當他向我發出《秘密訪客》配樂的邀請，我毫不考慮就答應了。”梁翹柏笑著說這次與陳正道合作是“水到渠成”，他介紹說這次配樂的工作流程比起之前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得益於《記憶大師》的合作建立的彼此信任，這次的配樂在溝通上反而比之前少：“此時的我，對於陳正道的音樂喜好和接受程度已有了一定的瞭解，所以在創作上可以更加的大膽，但‘大膽’是基於我知道導演的喜好的情況下進行的，印象裡這次配樂只有極小部分需要後期調整，但多音樂嵌入基本上都是‘一次過’，他很快就OK了。”
和導演有默契，音效冰冷疏離
如果在《記憶大師》中全片幾乎使用了整本的埃爾加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來營造氣氛，烘托角色的情緒。那麼在《秘密訪客》中，陳正道希望每一個音樂和音效的任何節奏變化都可以與角色心理躁動時間相吻合，透過音樂音效去進行敘事，這部電影的配樂製作大概花了兩個月時間。
梁翹柏說，《秘密訪客》的音樂基調主要以懸疑、緊張的氛圍為主，因此主創會用不同的樂器和音色來處理不同的劇情：“音樂的設計是體現出冰冷和疏離，所以很多時候是剋制的。但故事推進到爆發點時就絕不含糊，這樣的設計有著更大的反差效果。配樂服務於電影，是整體的也有單獨的情緒表達，每一處出現的音樂都有自己本身的高低潮起伏的完整度。”
《秘密訪客》劇照。 姐弟在聯彈鋼琴。
毋庸置疑，電影中有很多配樂的細節值得聆聽探討，例如全家人穿衣打扮的情節裡，現場放置了一個音樂節拍器。最開始，節拍器的節奏跟配樂是不協調的，會讓人感覺這家人看似和諧，但每個人各自心懷不一樣的主意。接著榮梓杉扮演的弟弟擺弄了節拍器，你會發現節奏跟配樂的速度變得一致，這也隱喻著榮梓杉想透過自己去改變這個家庭，他拿起小號的舉動也暗示了接下來他的意圖。梁翹柏介紹：“透過這樣的音樂處理，可以巧妙的把戲裡的人物內心刻畫出來，有意思的是，其實陳導事前從沒跟我討論過關於這場戲的配樂處理，在配樂的過程我察覺到了他的設計便做了這樣的處理，這就是一種不需要太多語言就知道對方能理解的信任，不過也有可能他是故意不說想讓我掉坑裡，然後說我做得不對，結果未能得逞，如果這樣的話就太小看我了！（哈哈，開玩笑）。”
做《我是歌手》認真到“髮指”，最難是《閃光少女》配樂
2013年，隨著《我是歌手》這檔節目的爆火，梁翹柏這個名字也開始高密度地出現，他是這檔節目的音樂總監，對音樂的認真程度令人“髮指”，經常是做不到滿意就不吃飯，每天都只有三至四小時的睡眠時間，他總自嘲是個打雜的，從編曲到演出各個環節都有他忙碌的身影。電影配樂他雖不常做，但每次參與的作品都能讓人感嘆“片子音樂不錯”，作為資深的音樂人，他深刻解讀了配樂能成功的密碼，也認定了解導演的想法和對音樂的審美是成功的標配：“在進行配樂前，導演剪輯版本里會貼上參考音樂給到後期配樂，我們會看完整部電影后按照導演提供的參考音樂進行思考創作。一般情況下，參考音樂只能做到每一場戲導演對於情緒大概的鋪排。因為參考音樂並非量身定做，有時未必合適，且風格也不會統一。所以我會先為電影整體定一個主風格，如這部電影的整體音樂感覺應該是冰冷和疏離的，然後再按照劇情的推進來設計一些功能性的章節。”
2017年上映的青春片《閃光少女》，是梁翹柏與影像的一次全面、大型的融合，對於這次嘗試，梁翹柏曾說，考慮的時間不足三秒：“或者我其實只是為了想找一個理由去讓自己全情投入做一件事情，而剛好這部電影出現了。”但也正是這個選擇，讓梁翹柏的同事們為了他潔癖般的製作要求，多少夜晚徹夜不眠，這次體驗至今也成為他配樂經歷中印象最深刻、最難的一次：“因為這部電影有大量的現場演奏和比拼，都是需要在拍攝前進行練習排練的，因此音樂製作的週期提前和拉長了。在拍攝時也需要非常仔細的檢查所有演員是否出現彈奏樂器的指法錯誤，彈錯等問題，規避任何在後期解決不了的問題。”
《閃光少女》劇照。
後來《閃光少女》票房不佳，大眾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這是一部被忽略了的好電影，尤其是音樂，無論配樂，還是情節中的鬥琴、演奏，讓人血脈賁張，此片OST也完全可以獨立成為一張製作精良的音樂專輯。在大眾遺憾欠《閃光少女》一張電影票時，梁翹柏很淡定：我做過的東西，只希望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他深知配樂服務於電影，給觀眾最好的體驗才是重中之重：“影視原聲是完全為電影劇情服務的，如果脫離電影，單獨存在的話，可能很難讓觀眾準確的理解每段配樂的表達。作為氛圍音樂的一種，配樂的職責就是讓電影更加完整，讓觀眾有最好的觀看體驗，只要達到這一點就足夠了。”
【專訪】
不是去找合適的音樂，而是創作合適的音樂
新京報：
開拍之時便介入製作，還是後期直接進行配樂，對你來說哪種方式更好一些？
梁翹柏：
這次拍攝《秘密訪客》時期，已經介入到電影中的主要是鋼琴四手聯彈的部分（張子楓和榮梓杉彈琴的部分），因為演員需要提前練習，因為配樂是服務於電影，除非是特定的音樂演奏或演唱表演設計需要在拍攝前準備，否則配樂必須在影片剪輯完成才可以開始工作。
新京報：
你這次為《秘密訪客》配樂，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梁翹柏：
配樂不是找到合適的音樂，是創作合適的音樂。
《秘密訪客》劇照。
新京報：你配樂的電影不算太多，但每一部都很驚豔，你認為做好配樂的要點在哪裡？接受電影配樂有什麼要求？
梁翹柏：
做好配樂的要點是，有志同道合的導演和好的電影作品，配樂工作能為電影帶來更多的創作空間，是接電影配樂的一個願景。在做配樂的同時，也更願意電影的片尾曲和推廣曲全都讓我們包攬企劃製作，這樣配樂和音樂能夠達到最和諧的目的，更好地為電影服務。
新京報：配樂的靈感一般
來自於
哪裡？會給一段戲進行多少次適合的音樂除錯？所配的音樂是需要不斷修改調整的嗎？
梁翹柏：
配樂的靈感來自於我對故事本身的理解，對於電影中角色心理狀態的理解，對於導演說故事方法的理解。如果導演的畫面裡有音樂感，我就很容易察覺到什麼時候音樂該開始，什麼時候音樂該結束，這些都會變得很準確，這是不同藝術媒介相通的奇妙之處。
著名音樂人梁翹柏。 藝人供圖
新京報：作為資深的音樂總監，你打造過很多演唱會以及音樂節目，這些和影視配樂有什麼不同？
你
更喜歡哪個工種？
梁翹柏：
歌曲的創作是用幾分鐘的時間來讓歌手說一個故事，而電影配樂是在一個多小時中，利用音樂來輔助畫面說故事，不過這些都是創作音樂的過程，不能進行簡單區分，對我來說都很享受。
新京報：音樂製作人的崗位一般都在幕後，
你
還會如何去推廣這些作品，給音樂市場注入活力？
梁翹柏：
Ost（電影原聲音樂）之所為能成為潮流，是因為音樂搭載影視作品能被更多的人聽到。但這也是現在音樂從業者的痛點，尤其是在短影片和演算法音樂的年代，好的音樂如何被更多人聽到呢？我想所有音樂人還是要堅持音樂品質，做好自己的作品，有品質好的音樂才能成為經典、被大家傳唱，也希望觀眾能夠去更多的聆聽優秀的電影音樂人的作品，給予更多的空間和市場肯定。
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