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左伊帶著幼小的兒子去了魔都的某個醫院。
她告訴我，有一件事必須去確認。
想著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我發微信問了她情況。
她的情緒顯然有點崩潰。
要抽血的時候，孩子因為有些害怕，沒有崩住直接哭了出來。左伊直接被要求將孩子帶了出去。
“麻煩等孩子哭夠了再進來。”
左伊極度耐心地安慰著兒子，給他做著心理建設。
十分鐘後，小傢伙終於有了勇氣。
“媽媽，可以了，我不怕。”
02
左伊帶著孩子再次敲了門，卻依然被客氣地請了出去。
“不好意思，沒叫到你的話是不能進來的。”
她不明白，那裡明明沒有什麼人。
兒子拉著她的衣角，小心地問到：媽媽，為什麼呢？
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想想這一整日的經歷與疲憊，她真的很想快點回家。
她靠著門室外的那面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不讓自己倒下。
03
第二天我見到了她。
一副眼鏡框住了她的情緒，近視的我看不到她眼底的湧動。
中午的時候她說希望我陪她去趟花店，我答應了。
外面的太陽正熱，我們打著遮陽傘出了門。
那些不易察覺的情緒終於一點一點地鋪陳開來。
這份來自家族的“饋贈”讓她困擾了許多年，編碼在基因裡的缺陷將伴隨她的一生，很小的時候她就知曉了這一情況。
雖然近些年的科學技術在不斷地進步，但這樣的病症仍然無藥可醫。
甚至願意走到這一研究領域的人也寥寥無幾。
我帶著他奔波了一天，他真的很乖。
怕我找不到他，他連廁所都沒去。
天黑的時候知道我看不清檯階，會很自然地拉著我的手告訴我慢一點。
只能搭晚上的火車回去，我拉著他一路奔向車站，回家的時候才告訴我他餓了。
述（最多18字
“他真的很懂事。”
想了很久，我發現自己只能說出這樣一句樸實的表達。
但好像無意間觸及了她心裡的某個點。
“是啊，他那麼懂事，所以我更不希望他有任何事情，明明他還那麼小……。。”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能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把小小的遮陽傘，成了此刻她唯一的情感庇護 。
04
她循著記憶帶我來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家很不起眼的花店。但裡面的花卻被打理的很好。
我們上樓 看了看，沒有人在。
但左伊好像習慣了 這樣的場景，直接拿起了手機開始查詢。
不一會兒，女主人就回來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隻小狗。
那隻小狗圍在我們的裙邊打轉，伸手過去的時候，它還會很自然地想要舔舔。
“很難得啊。”
女主人感嘆。
“什麼？”我們一臉好奇。
“別看它只是個寵，但它很會觀察人。我店裡的客人來來往往，它難得表現得那麼溫順。”
“今天要點什麼，小雛菊怎麼樣，很新鮮的。”
“你覺得呢？”左伊轉過頭來看我。
其實我不太懂花，但那些小雛菊在眾多的花海里卻是那般的可愛又獨一無二，讓你無法忽略它的存在。
我想了想，認同了女主人的觀點，“也好。”
05
女主人熟練地將花包好，按照左伊的要求分成了兩部分。粉色和黃色的雛菊錯落摻雜，卻並不顯得凌亂，反而有那麼幾分治癒。
左伊很自然地將另一捧花送到我的手上。或許是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我竟然有點受寵若驚。
“為什麼突然……。”
“會讓人心情好。來的時候就想好了，我們一人一半。”
“其實我只需要一朵就好的。”
“是一朵啊。你看它們每一朵都不一樣，是好多個一朵。”
那一刻的心情該怎麼說呢，就好像被某種模糊的東西擊中，從驚喜開始綿延衍生出某種溫暖。
06
拿著花的左伊，心情上有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我看了看招牌，在這個商鋪林立的街道，［蝶戀花］那三個字是如此的不顯眼。
甚至一不小心就會路過它。
我不知道左伊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但在我的印象裡，好像這個城市很多“小眾”的地方都是她帶我走過的。
她對自己的未來明明恐懼又悲觀，但又不乏從生活裡尋找熱情。
看著她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她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但我們都知道醫學的判斷不可阻擋。
她告訴我這幾年的檢查頻率尤其的高，結果大都相同：情況不好，在惡化。
我能感受到她對這個世界的眷戀，也肉眼可見她很努力地學習各種知識，想要為自己開啟一個豐富的精神世界。
看著她拿本書安靜地坐在那裡，我總會想，很久以前她是不是也如現在這般；那些被誤解被嘲笑的歲月，她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但我還是貪心地希望，她能永遠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看這世間萬物，感受更多的愛與遺憾。
07
回去之後，我將左伊送我的花分成了三部分。
幾枝插在瓶裡水培，幾枝倒掛風乾，剩下的我小心剪開，用紙包好，夾在一本本厚厚的書裡。
我希望它們的痕跡可以一直存在。
我記得曾經問過左伊，有沒有想過要活到多少歲。
她放下了書，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卻給了我一個不確切的答案：
沒想過，因為不敢想。
她曾發過一個朋友圈，但幾分鐘後又不可見。
我記得她說她很想看到兒子好好地長大，但時間對她的殘忍讓人不知道哪一方的速度會更快。
她甚至為自己想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卻不敢想遺傳的結果。
這可能是身為母親的軟肋吧。
08
其實我很希望左伊能活出想要的樣子，但又深知她身上的束縛以及不確定性。
她的生活和日常顛來倒去的複製，就像一盤磁帶的AB面來回切換播放。
但某一天會不會A面結束了不再跳到B面，沒人敢想，也不願想。
按她的話來說，當下確實有些平凡又鹹魚，所以才想做更多的事情。但若是離開了這個［安全區］，後果如何，無從得知。
畢竟她的情況實在過於特殊。
09
或許有一天當我離開這裡時會漸漸遺忘許多人許多事，
但總有些記憶像星星，分散在我的腦海裡，各自閃著微光。
我永遠記得那個清晨。她戴著帽子和耳機，從我的身後突然出現，笑著和我打了個簡短的招呼。
和著剛剛下過雨的清新，那一刻我覺得她宛若精靈。
我不記得我們的友誼是如何開始的，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她是我為數不多的慰藉之一。
有時候我很想為她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能為她做些什麼。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那麼一刻，悄悄地拉住時間的手，為她完成心底的某個願望。
很久以後，我應該還會記得這些，就像是夾在書中的那些小雛菊，我擅自地想要留住它們最美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