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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敬眾生,再敬神佛:為什麼說慶山《夏摩山谷》不是本好作品

安妮寶貝/慶山的書從中學開始,基本都讀過了。從前覺得讀她書心裡寧靜,沒想到這次讀完隱隱覺得心裡厭煩。

《夏摩山谷》往好一點說是前一半俗世後一半頓悟。冒犯一點說,是前一半清高自戀,後一半故弄玄虛。

說它不是好作品,原因有二。

一是不敬

不敬有二,不敬世俗,不敬婚姻。

摘幾句做例:

“她本該是一個閒來無事經常流連於美容院做臉做按摩、不時購買一些奢侈品牌、出入社交場合且珠光寶氣的婦人。懷玉也許曾希望她落地於物質表面,過符合大部分人價值認同的安穩生活。”

“除此之外,她喜歡做美容、打麻將、跳舞,沒有什麼愛好也從不讀書。她沒有真正關心的事情。”

“深夜仍習慣獨自在自己的臥室裡,喝啤酒,看電視機體育頻道的球賽,這是他唯一用來放鬆的愛好…他在既定的模式裡自我沉淪,並不試圖成長。”

世界上脫離物慾和享樂的人太少了,或許種種物慾不會像作者說的,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但幾乎人人都有。週末想約朋友唱K,難過的想借酒澆愁,累了想做按摩,發年終獎了想買包,這在她看來都是醜的。至於讀書,讀是好的,不讀的,作為外人也不需隨便評斷。以及,俗世辛勞,磨損人消耗人。

喝啤酒看球賽也好,看劇吃炸雞也好,每個人都必須找到取回自己能量的方式。否則也沒有能力能滋養自身成長。少有人能免俗,世俗是人能真正擁有的全世界,作者對世俗慾望太過輕蔑,且不說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縱然自身脫得開,但站得太高,讓人不適。這是不敬世俗。

至於不敬婚姻。安妮寶貝寫婚外戀各位看官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途中他照顧她飲食,遞給她地理雜誌閱讀,問詢她的感受。這些舉動裡沒有狹窄意圖,也許只是覺得和鄰座的陌生女子說話,提供服務,是男子應盡的基本禮儀。是一種教養。他的妻子和小女兒在相隔過道的位置上,同樣衣著華麗。”

“第一次戀情發生,二十歲。他是來大學開講座的著名學者,她代表校方社團聯絡他。他比她大二十六歲,以前居住在澳洲,妻子和三個孩子仍在那裡。”

“她查到他家裡的電話號碼,先給他的妻子打電話。這樣做的前提是,她已確定與他之間沒有一絲希望。”

也許是作者過往人生的缺失讓她對年長的男性更有好感,但與有家室的男人糾纏,或是對對方的舉止妄行曖昧猜測,都實在是太拎不清。慶山作品裡常有做了第三者卻依然心高氣傲地和正主叫板的女主。就像《夏摩山谷》裡的如真,少年時糾纏老學者,吞藥自殺,以死相逼。後又有和中學時代愛慕自己的同學婚外糾葛,懷孕,勒索錢財。這些都被作者寫得冷靜痛苦,且最後主人公必定頓悟,說世間情愛不過如此。

自己執念過重,傷及他人就已是錯。還非要生生撕開一紙婚約告訴所有人,婚姻不值得。作者幻想那些優秀的男人情愛淡泊,婚姻破碎。妻子歇斯底里,與家人只有盡義務式的疏離,只對女主才熱烈。憑一己幻想覺得人生不必締結這種契約,不必算不必,但不能沒有契約精神。包括尊重他人之間的契約。這是不敬婚姻。

原因其二是不淨

不淨也有二,文字不淨,六根不淨。

從安妮到慶山,她文字一直清淨節制。這裡講文字不淨並非是說她用了粗俗字眼,而是隨處可見字詞羅列排比過多,描述太細,極盡想展現生活的考究。加之形容詞過量,讀起來累得很。舉幾個例子:

“讀戲劇專業。打工、演出,基本能維持費用。流連於藝術展覽、跳蚤市場、詩歌朗誦會、讀書會、劇院、汽車電影院……亞瑟在漫長的流浪之後,選擇開始一種自我隔絕、純潔、剋制、嚴謹的聖徒生活”

“書房、臥室、冥想室都在閣樓,改造成純木結構的榻榻米。大量書籍陳放,擺一張古式矮方桌。通常她早上四點半醒來,洗漱、換衣,靜坐一小時……”

“精妙絕倫,清淨無染。人們好像是故意要興奮起來,前俯後仰,互相擁擠推搡,歡歌笑語,圍繞八角街遊走一圈。到處都是光影穿梭,浮世幻影,迷離躍動,美輪美奐。”

也許因為我在寫廣告文案,一直極力避免羅列沒有層次的詞語,也有意識避免使用過多迷人眼的形容詞,累贅且並無太多意義。作者的方式讓句子有些臃腫,同質詞語堆疊過多讓讀的人感覺在聽一個極其聒噪的人說話,反倒不符合作者本人及書中女人絲質衣物棉布裙的形象。這是文字不淨。

再者,六根不淨。這話說得可能冒犯了,我慧根淺,跟佛家沒什麼緣分。但自己理解佛門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不論作者本人皈依佛門時間長短,都該領教敬畏之心。如果佛性不分世俗內外,那作者何必一捧一殺,一面講求世俗中產的考究生活,一面撇清自己和世俗的關係。一面厭棄世間慾望,一面又為自己不慕世間慾望而沾沾自喜,可以說俗上加俗。摘幾個例子:

“這隻RIMOWA黑色行李箱,採用鋁鎂合金和聚碳酸酯材質,輕便結實。隨便在箱子裡塞進衣服、書籍,怎麼磕碰劃拉也無所謂。現在她不再適合登山揹包,已非往昔輕鬆自在的年輕女性。她成為有些重量感的婦人。”

“她不是在城市世俗之物堆積中長大的孩子,接受功利化和合理化的秩序,而是被亞瑟在旅途、大自然、有選擇有隔絕的審美傾向中帶大。他們與外物保持著一定距離。她從來沒有被物質世界的價值觀拖著走。”

“清高不是後天熏習,是天性。她即便過著極為普通的生活,見到比自己窮苦的人不嫌棄。見到比自己有身份的人不諂媚。”

“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喝咖啡,旁邊是一對女性。一位粘了巨長睫毛,塗指甲油,但眉目間有晦氣,笑起來牙齒不潔淨。”

《夏摩山谷》中不只以上幾段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清高的人何必處處強調自己清高。倒是暴露了作者對世俗生活知之甚少,或是瞭解侷限在了很小範圍之內。如此描繪世間眾人只能靠想象,想象他們醜惡,自己才好自圓其說。“眉目間有晦氣”聽起來甚至有幾分惡毒。

《夏摩山谷》總體後半部比前半部好很多,也就證明作者離人群真的已經太遠了。抽得了身但入不了世,才有一半顯得做作,一半卻有頓悟。但對讀者要求太高,非能理解佛法的人不行。人信宗教講緣分,作者寫這本書也是非有緣人不能得要領。所有關於佛法的描寫都是作者自身修行的集大成,但溝通力太弱,是作者自發地在清退讀者,只保留那些“有緣人”。但也許可以更高明,讓更多的人能走進她的“夏摩山谷”(實際上書的最後確實留了個她的公眾號二維碼,但不該是以這種方式)。

另外,也許是作者太急於向讀者分享自己的體悟,才有大段佛經和典故的摘抄穿插其間。不能解其意的人看來很像是學生為論文湊字數。

作為安妮/慶山多年的讀者,《夏摩山谷》真的算不上是一部好的作品。風格穩定但不見文筆更加成熟。關於佛法的講述是另闢開的蹊徑,並不是從前基礎上的成長。

開年第一本書,有點失望。但回頭自省,覺得該先敬眾生,再敬神佛。

本文首發於知乎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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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照片來自:@ilyailf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