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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散文|大悲大幸蒲松齡

文/趙小走

淄博淄川蒲家莊,蒲松齡故居就掩映在一片明清風格的古老民居中,暮春暖陽照耀下,顯得靜謐而悠遠。我們一行到達的時候,蒲松齡,這位300多年前的文學家就在門廳中等待著,他目光深邃,面容冷峻,透過漫長的時空看著後世和來人。

故居坐北朝南,青磚灰瓦,是個典型的北方四合院。跟隨導遊走進院中,見裡邊山石竹松,水橋亭榭,透著幽靜古樸。房屋共有四進,二進院中三間茅頂堂屋,正對門懸掛著蒲松齡唯一傳世的畫像,這是他74歲時應兒子的請求留下的,畫中他身著官服,面色戚靜。導遊說,這裡就是聊齋,是蒲松齡的誕生地,也是《聊齋志異》的誕生地。畫像兩邊陳列著床椅桌凳,床上掛著布帳鋪著被褥,靠窗桌上擺放著文房四寶以及茶壺手爐,這些都是他在同邑西鋪村畢家坐館時用過的原物。

西廂房的玻璃櫥中,展覽著蒲松齡的手稿真跡,手稿邊角破損,紙色泛黃,但他工整娟秀的小楷清晰可見。從他的墓中出土的四枚印章、粗陋的石硯臺、銅製的香爐和竹管旱菸袋,在無言地講敘著主人的故事。東廂房擺放著古今中外各種版本的《聊齋志異》,有最早的乾隆十六年(1751年)的鑄雪齋抄本,有1765年的青柯亭刻本,以及中華書局出版的共491篇的全本。

後進房屋中供放有蒲氏家譜、中外蒲學研究家的各種成果、當代名人為蒲松齡題寫的字畫。其中,郭沫若的“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瘧入木三分”、老舍的“鬼狐有性格,笑罵成文章”被鐫刻成碑,豎立在院中涼亭下。

我回到聊齋院中,久久佇立在漢白玉的蒲松齡塑像下。這個塑像是壯年的蒲松齡在掩卷思索。塑像旁邊,檜柏、石榴、爬牆虎在競相吐綠,月門上手臂粗的青藤爬滿花牆。綠色中,康乾年間的蒲松齡走出書本,走到我的心裡來。

蒲松齡(1640-1715)字留仙,一字劍臣,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他創作了與《紅樓夢》一文一白、一短一長,成為文學史上兩座高峰之一的《聊齋志異》(山東大學教授馬瑞芳語)。他出生在一個地主兼商人的家庭中,父親蒲槃本是讀書人,在科舉上很不得志,於是棄農經商,積累了些家財,但到蒲松齡弱冠時,家境已經衰落了。他一生熱衷功名,雖寒窗苦讀,卻始終沒考上舉人,只靠當幕僚做塾師維持生計,終生鬱郁不得志。

蒲松齡的一生是悲慘的,從懂事始,貧窮就糾纏了他一生。婚後分家,“居唯農場老屋三間,曠無四壁,假伯兄一白板扉,聊分內外”(蒲松齡語)他曾撰《送窮神》一文,“窮神,窮神,我與你有何親,興騰騰的門你不去,偏把我的門兒進。窮神窮神,我央你離開我的門,我不怪你棄舊迎新。”即便是如此哀求苦告,窮神還是於他不棄不離。晚年他貧病交加,時常出無瘦驢,食無肉味,在淒涼中含悲逝去。眼前這偌大的所謂“故居”當然不是蒲松齡的真實所有,而是後人為了紀念的建造。

聖人云君子固窮,僅僅是缺衣少食的貧困,還不是蒲松齡這位儒家門人的大悲處,真正悲痛的應該是他不得伸展的醫世拯人的抱負。相信他讀書之始,受到的就是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教育,他懸樑刺股,奮戰考幃,就是想效法聖賢,立德立功,這從他的另一個字“劍臣”就可以推見。少時他文名拔萃於諸生,家人也寄予他振興門楣的厚望。19歲時應童子試,當時主考的大詩人施潤章,見他文章自成一體、別開生面,十分喜歡,就批他為縣、府、道三個第一。這使他躊躇滿志,覺得蟾宮折桂、鯉跳龍門是唾手可得,誰知成也是施,敗也是施,是施的這次“誤導”讓他“偏離”當時以八股文取仕的主流。在後來的大考中,蒲松齡童生考到老,竟無一中,終身名落在孫山之外。命運就這樣將他高高託到山巔,又重重地摔向谷底。

可以想見,這對他的打擊是何等的沉重,為此他吟出“世上相逢惟按劍,明珠此夜向誰投”的詩句來抒發他懷才不遇、壯志難伸的胸中塊壘了。

可蒲松齡又何嘗不是幸運的呢?幸運的是他沒有當官做老爺,所以才能身處社會底層,汲取民間營養,為後人捧送這麼一部鞭撻封建科舉、譏刺腐朽官僚、為民眾鼓呼的《聊齋志異》。我們還可以繼續設想,假如他早年得償夙願,進入官場,以他“性厚朴,峭直,尤不能與時相仰俯”的孤介秉性,又豈能得寵於朝廷,見容於同僚?即便能長久當官,則他如何還能施茶柳泉,蒐集奇異,以成《聊齋》這一千古奇書?再假如,他在完成《聊齋》的中年後做官,因有了財力等條件,則極可能當世而不是實際的死後30年將書刊行於世,果真如此,在那個文字獄盛行的年代,其人其書命運實在讓人不敢樂觀。

有西諺說,命運把一扇門關上時,又把另一扇門開啟。我們雖不能說貧困才成就了蒲松齡的文業,但可以肯定的是,貧困確實襄助了他的文業。

遙想當年,蒲松齡昏燈冷案,孤影聊齋,懷才不遇的鬱悶,寄人籬下的孤獨,寒風一樣的侵襲著滿腹不合時宜的他,於是他握一隻生花之筆,懷一顆憫世之心,憑一個俠劍之膽,放開神奇的想象,冥想著院外的一花一樹、一兔一狐皆幻化成人,前來給他慰籍,抒他胸臆。

遙想當年,蒲松齡於寒暑假期,農事稍閒時,在緊靠官道的柳泉邊,汲水烹茶,饗待過客,蒐集各地風土人情,換取各種奇聞異事,回家後記載整理,遂成《牆頭記》、《姊妹易嫁》等至今長演不衰的戲曲。

可以說,是多舛的命運給了他想象的空間和寫作的動力。他的物資世界是匱乏的,但精神世界是豐富的。是蒲松齡,創造了前所未有的狐狸崇拜,使人們自今還保持著對行善的嚮往,對為惡的憎惕。

文章千古事,仕途一時榮。古往今來的帝王將相,多如過江之鯽,有多少名字湮滅在歷史塵埃中?與蒲松齡同時代的當朝一品,各部大吏,過時又能有幾人知道他們的名字?華宇美姬,錦衣玉食,追求生理快感的碌碌眾生,隨著肉體的腐爛盡化為泥土,而窮困潦倒、憂鬱孤憤的蒲松齡卻憑藉一部《聊齋》矗立在史書裡,光耀在人心中。

我凝視著蒲松齡的塑像,慢慢的,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幻化成一個個美麗的少女,風中搖曳的丁香樹變成暢笑的嬰寧,門邊盛開的月季花變成痴情的香玉,還有青風、阿繡、胭脂、嬌娜、聶小倩……蒲老先生,有這麼多柔情、聰慧的花妖狐女陪伴左右,有萬千聊齋迷摩肩接踵的虔誠拜謁,在歷史的天空中你應該捻鬚而笑吧。

我在心裡深深地給他鞠躬。

門外小攤上,我買了一個瓷做的紅狐狸。我想把它擺在書房中,並希望在孤獨疲憊的子夜,它化成一個溫柔的少女,給我紅袖添香。

《當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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