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裡的紅色液體在燈光的照耀下是那麼鮮豔，刺痛了高航的眼睛，遠處舞動的男男女女放肆的笑聲是那麼刺耳，高航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嘴唇滑下喉嚨。
有人舉著酒杯向他走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他也回以淡淡的微笑，喝掉杯中的液體，一滴紅色的液體掛在嘴角，多了一絲魅惑，他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擦掉。
微微嘆息，還記得她也是這樣為他擦拭嘴角的油汙，可是佳人已不在，他望向窗外看向天空，天空陰沉沉的，沒有月光，也沒有星星。
音樂還在繼續，是他熟悉的歌聲，纏綿悱惻，如泣如訴，是她喜歡的，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著他，笑得是那麼開心。
高航的心開始顫抖，他終究是失去了她，陸陸續續有人來敬酒，向來不苟言笑的他露出一絲笑容，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大家都說他好酒量，曾經，別人也是這麼說，只有她會拉拉他的衣袖讓他少喝點。
夜已深，人未央，喧鬧還在繼續，躺在車子的後座上看著黑沉沉的天空，沒有盡頭，高航捂住臉，感受到手心裡的微微溼意，他竟然流淚了。
高航的心也痛了，十五年了，他以為眼淚對於他來說是失敗者才會有的，曾經多苦多難他都沒哭過，哪怕是她轉身離去，他都沒有挽留，絲毫沒有覺得難過，只是覺得她不理解他而已。
車子緩緩前行，景色依舊，高樓上的廣告牌在黑夜裡閃閃發光，廣告牌上的女人美麗，帶著高貴的微笑，手裡拿著他公司旗下的產品，是那麼醒目，他成功了，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成功人士，背後偷偷說他是鑽石王老五，黃金單身漢。
只有他自己知道，成功背後的孤獨，一人前行的淒涼。
車子順著大路一直前行，司機時不時會偷瞧一眼後視鏡裡的他，心裡是忐忑的，他感受到司機的不安，曾經，他也是這樣過來的，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著下一刻沒了飯碗。
行駛了一個小時，來到郊外的一條小河邊，在寂靜的黑夜裡，河水在靜靜地流淌，好似能聽到河水撞擊河岸的聲音，很是清晰。
高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這裡是他和她相識的地方，那一年，他們都很年輕，情竇初開，她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揹著一個粉色的卡通包，微風吹亂了她的長髮，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很可愛。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衝著他俏皮地吐吐舌頭，他的心像是被小鹿撞擊了一下，他紅著臉衝著她笑，就這樣他們相識了。
不久後，他們相愛了，和很多年輕男女一樣，會手牽手來這裡遊玩，拿著相機拍攝小河兩岸的花花草草，她的笑就像春天的風一樣，帶著花朵的芳香。
和很多情侶一樣，他們也會吵架，然後和好，一起憧憬美好的未來，她想有個家，他猶豫了，他想成功，不想過平凡的生活，想要轟轟烈烈。
那一天，她哭了，哭得很傷心，高航看著她的背影，微微嘆息，為何她不懂他的雄心壯志，就那麼想過平凡的日子，他不願意。
一天，兩天，三天，他們都沒有見面，第四天她還是來了，穿著那條初見時的白裙子，臉上帶著笑看著他，拉著他的手說，“我們結婚吧。”
高航抽出胳膊，扶著她的肩膀說，“我要給你最好的，給你買大房子，買豪車，你再等我幾年好不好，我不想委屈你。”
這一次她沒有哭，拿起椅子上的包包走了，他看著她顫抖的肩膀，他知道她在哭，他沒有追上去，二十五歲的他，不願意去挽留，他覺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從此，高航牟足了勁往前衝，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杯又一杯的酒往肚子裡灌，每天都在努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
他成功了，公司上市了，他成了世人眼中的成功者，萬千少女眼中的鑽石王老五，他四十歲了，孑然一身。
戀愛，他談過，只是再也找不到曾經心動的感覺了，沒了那份悸動，有激情沒感情，有人說他是渣男。
午夜夢迴，睜開眼看見躺在旁邊的女人，有些茫然，眼裡沒有溫柔，心裡空落落的，下意識地推醒旁邊的女人，不願意讓她留到天亮，不願意和她一起吃早餐，他也不懂為什麼。
直到某一天，他見到了她，她依舊長髮飄飄，只是身上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笑容多了一絲嫵媚，歲月對她格外溫柔，讓她更加迷人。
她看著他笑得還是那麼明媚，兩個小酒窩還是那麼俏皮，他的眼睛酸酸的，好像吹進了風沙，她挽著另一個男人的胳膊從他眼前走過。
他知道她結婚了，有個幸福的家庭，還有個可愛的女兒，老公是個平凡的男人，會陪她去菜市場買菜，會陪她逛街，會聽她的嘮叨，會給她想要的平淡生活。
高航特意開著車子停在她面前，拉下車窗，像個小孩子一樣，炫耀自己高檔的玩具，他看到的是她眼中的疏離，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丑。
跑去酒吧大醉一場，他像個土豪一樣，大手一揮，“我請客，”所有人都說謝謝老闆，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醉生夢死，揮土如金。
不再是那個為了幾根蔥和小販站在一起吵一架的窮小子，也不是那個舞會上沒有皮鞋而羞赧的傻小子。
醉酒過後是無盡的孤獨，身邊有很多很多的人，他還是覺得冷，他好像錯了，他應該挽留，不應該讓她走。
手裡握著筆在支票上寫下一串數字，他想要買回曾經的遺憾，可惜晚了一步，她躺在血泊裡，嘴裡流著血，身體一動不動，肇事司機打著酒嗝，迷迷瞪瞪，儼然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他拽著醫生的白大褂讓醫生救她，舉著手裡的支票說，“我有錢，我有很多錢……”
手裡的支票掉在地上，他失聲痛哭，他看見她躺在床上蓋著白布，沒有聲息，沒有笑容，她走了，永遠地走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骨灰被那個男人灑進那條小河裡，兩岸的垂柳隨風擺動像是感受到她的離去一樣，在為她送行。
兩岸的花朵開得正豔，微風習習，花朵的香氣往他鼻子裡鑽，就像他們相識的那一天，陽光明媚。
高航坐在一塊大大的石頭上，上面好像還殘留著她的氣息，看著流淌的河水，聞著河岸的花香，失聲痛哭，他終究是失去了她，失去了他嗤之以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