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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貴州的一個古鎮上，上世紀80年代初，我就在鎮上的高中讀書。

我們班主任是本地一個頗有聲望的大地主的後人，他在解放前便受過高等教育，是一個性情謙和、閱歷豐富、外表俊秀的人。後來，他被聘用，安排進我們學校，成了我們的班主任。

一天，班主任對我們說：“同學們，我和其他幾位老師計劃下學期組織高一的同學一起去重慶春遊。我們商量好了，本學期開始籌備，同學們靠勤工儉學掙錢，不給家裡增添負擔，大家願意嗎？”班主任話音剛落，我們便齊刷刷舉起了手。

我們鎮雖說是個古鎮，其實就是個小村子，鎮里人很少有機會外出見大世面。孩子們的夢想，就是去大城市裡逛逛。沒想到，幸福來得這麼突然——之前，大家連小縣城都沒去過，就要去長江邊的大城市，怎能不讓人心動！。這個訊息，不僅讓我們興奮得久久難以平靜，還讓父母們十分羨慕：“這些娃兒真幸福，碰上這麼開明的好老師。看來，以後我們這個地方要出人才啦！希望孩子們‘野’回來後，都能刻苦學習，順利考進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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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老師們聯絡了當地一家工廠。我們平時上課，週末到這家工廠勤工儉學，具體工作是為工廠新建的車間挖土方、平地基。工廠給我們配發的工具都是新的，鐵鍬、鋤頭、鏟子、箢篼、小推車，樣樣齊全，還給每個人發了一副手套。工地師傅教我們怎麼使用工具、怎麼挖土、怎麼防止腳起泡，等等。幹活時，我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反而高興得不得了。

我們勞動了三四個週末後，班主任在一次班會上說：“告訴同學們一個好訊息，大家的勤工儉學任務完成了。廠長為每個同學發了25塊錢工資，這筆錢足夠支付每個同學去重慶的開銷了。大家安心準備期末考試，等過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去重慶春遊！”沒想到，經過幾次勞動，我們每個人竟然掙了25元！

第二年元旦後，我們對即將到來的春節似乎也失去了興趣，都盼望著這次春遊趕緊到來。

春節過後，當風暖了、樹綠了、花兒漸次開放的時候，我們終於等到了出發的日子。那天，我們坐上了開往縣城的班車。班車是田老二的，他是鎮上第一個運輸專業戶。出發前，田老二把大客車裡裡外外洗得乾乾淨淨，連坐墊都換成了新的，他送我們去縣城時，還特意給了低價。我們在縣城附近的關門山下了車，大家沿著鐵路線往北走，徒步前往南宮山火車站，準備乘火車去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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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走路，對當時的年輕人來說不是問題。談笑間，我們便到了南宮山火車站。進站後，我們在站臺上四處走動，翹首等待那一列承載著我們夢想的綠皮火車的到來。幾個小時後，臨近傍晚，火車終於來了。待火車停穩，我們湧上火車。

坐火車的經歷並不那麼美好，由於是過路車，我們上車後都沒有座位，大家都在過道里貼身擠著。車廂內氣味混雜、人聲鼎沸，且十分悶熱，我們都汗流浹背。出發前，母親為我做了一件新衣服，並給了我一疊零錢，共計五元。我把這些錢裝在衣服上兜裡，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沒想到，坐上火車後，扒手趁著人多，不僅偷走了我的五元錢，還偷走了另外幾個同學外衣口袋裡的零錢。

幾個小時後，火車在第二天凌晨兩點抵達了重慶火車站。滿身臭汗的我們迫不及待地跑出火車站，經過集合、點名、分組後，班主任帶著我們走向已經提前預訂好的一個小招待所。招待所房間裡只有一個大通鋪，我們洗個臉、擦把汗、沖沖腳，等一切弄妥躺下後，已是凌晨四點半了……

第二天，我們早早起床，絲毫沒有睏意。我們按照預定計劃，參觀了朝天門、大學，前往渣滓洞和中美合作所接受愛國主義教育，還拍了平生第一張集體彩色照片，吃了美味的重慶豆花飯。對我們來說，重慶真是個大城市，滿街的人、滿街的車、滿街的新鮮玩意，讓人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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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程時還坐火車，那趟列車從重慶始發，我們上車後都有座位。火車開動後，窗外的風光飛快地向後移動，高山峻嶺、綠野平原……讓人目不暇接。

幾個小時後，我們在遵義火車站下車，田老二的大巴車已在火車站外等候多時。我們拎著大包小包，從火車站魚貫而出，幸福滿滿地登上了返鄉的汽車。我們在車上一路歡聲笑語，回味著這次旅行的點點滴滴……

如今，我的班主任已辭世多年，當年接納我們勤工儉學、掙旅遊經費的企業也倒閉了，同學們也已各奔東西。在經過這許多年的世事變遷、懂得了賺錢不易後，我才意識到，當年我們輕鬆“掙”到的第一筆“汗水錢”，其實是老師和他朋友們的饋贈，是廠長對我們這些小鎮青年的犒賞和呵護。而這場青春旅行，更是令我們終身難忘。（黃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