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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臘月慢正月 進入年關將近,老人們開始哄孩子

我的臘八粥

文/傘恆書

“緊臘月慢正月” 進入臘月年關將近,老人們開始哄孩子“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過年。”在我的故鄉喝完臘八粥,人們就緊趕慢趕的開始盤年。

說起臘八節,不由我想起小時候喝過的大米粥。那是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臘月初八這天,鄰里鄉親家境略好的人家會熬上一鍋大米粥、差些的人家就熬一鍋小米粥過節。哪裡像如今的人們,平常日子僅一鍋粥所用的原料也是五花八門,什麼糯米、黑米、紅米、薏米外加葡萄乾、紅棗、枸杞、黑芝麻等熬成的粥呀;什麼紅豆、綠豆、黃豆、芸豆、黑豆外加蓮子、百合、冰糖等熬成一鍋養生粥;再講究生活的人,會按照春夏秋冬四季以及各人身體所需的不同搭配用料,反正各種原料、配料超市裡、集市上應有盡有,也不用擔心錯過季節就會缺失。

至於熬湯就更簡單了,各種電器盡你所需,電飯煲、壓力鍋、豆漿機、破壁機等等,操作簡單省時快捷,人們生活的改善可謂天壤之別。然而那個貧窮年代的記憶,小時候喝過的大米粥,父親盤腿坐在炕頭喝茶的情景,卻縈繞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土炕頭一角擺著三角支架的圓形鐵火盆,火盆炕裡的柴火噼噼啪啪燃得正旺。軍綠色的扁缸子搭在火盆架上,缸子裡晶瑩的大米粥噗噗噗冒著香氣。火盆圈圍起的拱門裡、煨著一個黑色的陶瓷小茶罐、不大不小剛好堵住門洞,裡面翻卷著墨綠色的茶葉。父親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茶罐柄揚起一尺來高,扯出一條淺褐色的細線注入左手端著的白瓷小茶杯裡,滋滋滋發出一陣脆響。

出完茶,端起火盆沿燻得黑幽幽的喇叭形鐵皮嘌子(喝茶時專門用來盛水的容器)添水到茶罐裡,再將茶罐重新煨入小門洞。這才端起火盆旁邊盛著熟面的碗,仰頭扒拉一口面,‘哫哫哫’呡上一口清茶咀嚼幾下, “啊”!一口長氣很響的吐出來,好像這碗五穀雜糧磨的熟面,是這世上最為珍貴的佳餚。每次看到父親就著熟面喝茶的情景,不由我嚥著口水咧嘴笑。喝茶是父親勞作間隙的重要功課。

母親說,父親在我降生後才會疼愛自己的孩子,我哥就沒有享受過我的待遇。

母親的話大概是對的,對於以麵食為主的北方人來說,我有點特別,我從小就喜歡吃白花花的大米飯,即便沒有下飯菜;喜歡喝亮晶晶的大米粥、即便不加糖或鹽,也許是父親留給我的口味吧。

晌午,父親熬好了粥,沒等我吃上幾口,好朋友咪子已經進來找我了。我央求父親要去屋子外廊簷上喝粥,父親微微一笑點頭答應,下炕來幫我把冒著熱氣的大米粥,放到廊簷邊的條石上,兩個姑娘共用一勺喝起粥來。我挖一勺米粥餵給咪子,低低咕咕“咪子再吃一口、再吃一口,”一連幾勺倒進咪子嘴裡,咪子鼓著個腮幫子、伸著鴉脖子慌不迭兩手並用捂住嘴巴、免得米粥流出嘴巴來。喝完粥,兩人手拉著手,就去村頭的梨園玩。

梨園就在我家附近,大概百十來畝地,是我們的樂園。園裡長著各色品種的梨樹,像核桃大小的麥黃梨兒、噎死狗娃、酸梨兒;拳頭大的金品梨兒、化心梨兒、冬果梨兒等等大概有十幾個品種,分佈在梨園的川地斜坡;十幾人合圍的七八棵粗壯核桃樹,枝繁葉茂也加在梨樹、榆樹、柳樹等各色樹中。

夏天的梨園林木茂密、蓊蓊鬱鬱一眼望不到邊。大人們生怕自家的孩子進園子遇到危險,就嚇唬他們說黑熊、大灰狼就住在在梨園,千萬不敢進去,要是那個小孩子不聽話跑進園子,也會被草叢裡的蛇精、黃鼠狼精等等的妖怪纏住。大人頗費心思的一番恐嚇,嚇得年幼的我們不敢進園子,眼瞅著頑皮的哥哥姐姐們三三兩兩翻過兩米多高的土圍牆,摘了果子放到束在腰間的背心裡翻牆出來。

見此情景,我暗暗納悶難道他們就沒碰到狼啊、妖精什麼的?牆外面的我們,仰起頭找著藏在樹葉叢只露出半個頭的果子,拍手唱起來“風婆婆,刮一下,大風不來小風來,小風不來嘎啦鴉兒啄一下。”一陣風吹過,“啪!”一個果子掉進園子裡,我們嚥了咽口水重新唱……一連好幾個梨子都掉進園子,性急的咪子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貼著牆角的小洞、小狗似的四足並用連蹬帶爬硬是擠了進去。

我們也急忙趴在洞口往裡瞧,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我看到一個啦、我看到一個啦,眼巴巴瞅著咪子鑽進草叢,撿了好幾個梨子,學大孩子把檢的果子放到褲腰間,就在她趴到草叢準備原路返回時,突然尖叫起來:“我的媽媽呀!蛇精咬了我一口!我的媽媽呀!救命啊!……”頓時,牆外的人亂作一團,哭著喊著不知所措。我生怕咪子被蛇精拖走,一邊哭喊“趕緊爬出來!趕緊爬出來!”,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雙手緊拽咪子的一隻手往外拉,杏兒和纖纖一同幫忙,終於把驚慌失措的咪子拉出牆洞。

聞訊趕來的二奶奶檢查了咪子的傷情,說是蕁麻(一種可入藥的植物)咬的,用我們的鼻涕塗抹一下就好了。這個最便宜不過,大傢伙你一把鼻涕我一把鼻涕把咪子的光腳丫塗得粘粘乎乎。終於咪子也停止了哼哼,專心聽二奶奶訓話。二奶奶說,大白天的哪裡有蛇精,說完抓了些許塵土嘟嘟囔囔唸叨幾句撒到咪子頭上,說是給咪子叫魂呢。

風波過後,咪子掏出腰間壓扁了的梨子,也顧不上揩土,拿起來就咬了一口,我們眼巴巴瞅著咪子手裡的梨子咽口水,奶聲奶氣地央求咬一口,就咬小小的一口,咪子驕傲的瞅一瞅這個、看一看那個,然後把梨子塞進我的嘴巴、憋得我好一陣透不過氣。

如今梨園早已變成一座座寬敞明亮的院落,人家客廳的果盤裡,不分地域、不分季節,洗乾淨一盤各色各樣的水果供一家人享用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了。我的故鄉早已變了模樣,生疏起來、模糊起來。

除了梨園,我們常玩的地方就是鄰居咪子家。

咪子媽媽眼睛看不見,待在家裡不用出工,她歡迎我們到他們家常來玩。這樣一來,咪子就不會跑出家滿世界地瘋玩忘了回家。大人出工後,她家就成了我們的又一個樂園。

正當我們玩的開心時,不知道為啥,我和咪子起了衝突,一個罵“把我家的粥全吐出來!”一個罵“不吐!不吐!我偏不吐!”兩人對罵不休,誰也不聽咪子媽媽勸阻。突然咪子轉身撿起地上一把鈍鐮刀就朝我掄來,我見勢不妙,轉身就往自個家裡跑,咪子緊追不捨。等我氣喘吁吁跑進我家大門,忙不迭關上大門,利索的拿起門背後一米多長的填門槓子插進第一個門洞,再倒回第二個門洞,最後只需翻轉槓子大門就可填牢靠,可就差翻轉槓子那麼一下,高出我半個頭的咪子已經追到門前,說時遲那時快,咪子的手一掀,大門裂開一道縫隙,緊接著老鐮刀落到我高高的鼻樑上,瞬間一道血痕和著一聲尖叫嚇跑了咪子,我的鼻樑上留下一道淺溝。

這起因為喝粥引起的插曲就這樣刻了下來,兒時的趣事也一併留下了印記。

我的故鄉在南溝大南河下游,這條清澈的大南河灌溉了南溝方圓大片河川地,武山人津津樂道的南河貢米,就產自這裡。

據武山縣誌記載,南河大米,以其色純質潔,風味鮮香著稱,享有“武山大米蘭州瓜”的美譽。據傳:古時,每年歲首,武山大米作為貢品進貢朝廷皇家食用,固有“貢米”稱謂。而產自大南河流域的南河稻米,又是武山稻米中的精品,自然就成為上好的貢品。

故鄉有句諺語“白楊葉兒圓,撒稻種秋田”。當白楊葉兒圓了的時候,桃花、杏花、梨花均已開過、此時唯有紅豔豔的蘋果花火辣辣地掛在枝頭,河灣裡,南河嘩嘩嘩的水流聲合著不遠處田間農人耕地的吆喝聲、水塘裡的蛙聲、草叢裡、果樹上嗡嗡的蜜蜂聲、鳥鳴聲此起彼伏匯聚成頗為壯觀的田園交響曲,飄蕩在故鄉爛漫的春光裡。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此刻高高挽起褲腳的父親,置身這如畫的風景裡彎腰插秧 ,他眼前排列著一行行綠綠的秧苗,在微風中抖擻精神。

夏天,父親忙完麥地裡的活,就會戴著草帽一頭扎進稻田裡除草,稻田裡,除了大大小小的青蛙、還寄居著數不清的蟲子,最可誤的是十公分左右的軟軟的水鑽子(學名,水蛭),它一旦沾上你的腿,就會像蚊子一樣吸你的血。有次,我拿乾糧給父親,見父親的腿上留著一縷一縷的血絲,有隻可惡的水鑽子還緊緊粘著父親的腿吸血,情急之下,我也顧不上害怕了,靈巧的小手揪著軟軟的水鑽就往外拉,卻怎麼也拉不出來,急得我直掉眼淚,父親停下手裡的活笑著安慰我說不打緊,並使勁拍了幾巴掌才把它從腿上拍掉 。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伴著悠揚的蛙聲,金燦燦的稻子豐收了,父親絳紫色的臉上綻開了花。他準在想,今年稻子豐收,我娃又能喝上大米粥啦!

多年後,年邁的父親牙板鬆了,但他就喜歡喝熬得晶瑩透亮的大米粥。看來,父親也喜歡喝大米粥啊!如今,父親早已離開了我,兒時的小夥伴也遠走他鄉,我的南河大米也留在文獻中難以見到。

如今的南河川,再也看不到累累果實壓彎了腰地沉甸甸的稻子;但人們的飯桌上,各個品種的大米卻很豐盛,我卻依然回念著美味純正的南河貢米。

每到臘八節,我就想起小時候喝過的臘八粥,父親就著熟面喝茶的情景就會浮出我的腦海;想起早已消失了的故鄉的梨園,以及兒時的小夥伴。我的味蕾總會被又一次喚醒,美好的一切重新找回。

當年,我為我能夠得到父親的寵愛而暗自得意,現在想來,父親對他的孩子們哪一個不是寵愛有加?只是寵愛的方式不同罷了,孩子們的理解也不同罷了。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