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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玩,不僅僅是“玩”

一棵62平方米的“玉樹”,由7512件明清時期的玉器拼成,涵蓋幾十個品種、幾百種圖案,這是濟南收藏家崔義忠的最新作品《玉樹臨風》,他準備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

這只是崔義忠藏品的“冰山一角”。30多年來,他走遍全國幾百個城市,到過20多個國家和地區,逛過的古玩市場和店鋪不下上萬個,把愛好學成了一手吃飯的本領,也攢下了不少“家當”。

一塊玉佩帶入文玩圈

崔義忠祖上出身書香門第,後來逐漸沒落。1979年,22歲的他作為崔家唯一的孫子,從姑姑手中接過了僅存的傳家寶:一塊玉佩。

“這塊玉佩很一般,但我從此迷上了文玩。”崔義忠坦言,對玉器的情有獨鍾,始於這塊玉,以後逐漸“上癮”,一玩就是40年。在改革開放初期,私人收藏依然是一個禁止涉及的領域。當時除了幾家官辦的文物店,交流、收藏文玩處於偷偷摸摸半地下狀態,喜歡折騰古玩的,往往被看作不務正業,這些人基本上以兩個群體為主:有閒有錢的老人、走街串巷換“洋火”的商販。

“三年不發家,自己砸扁擔。”這是當時換“洋火”這個行當的真實寫照,走街串巷的貨郎用火柴、針頭線腦換“破爛”,說不定哪天就有一件寶物使其發家。那個時代,散落在農村、民間的老物件不在少數,沒有假貨,下鄉“淘寶”的商販時常“撿漏”。崔義忠現在仍然記得李結巴、黃麻子、胡大吹等一幫換“洋火”的老熟人。“像李結巴從農村收字畫、玉器,但是這個人不識字,所以他的貨從來都是論堆賣。今天這堆300塊,下次一堆可能500塊。在他們看來,就是個買賣,賺個差價,壓根沒有價值、收藏的概念。”

在跟這幫換“洋火”的商販打交道時,崔義忠沒少遇到現實版的“買櫝還珠”。一次,他聽說李結巴掏了個好“窩子”,搞到了十幾幅字畫,向來知道此人“認數不認字”,就急忙趕過去,一看字畫是清代翰林的手書墨跡,但並沒有多大價值。最後抖摟出來一個小扇面,像是被蟲鼠咬過,四周豁邊,中間有小洞,但字跡非凡,一看就是難得的珍品。李結巴還是老規矩:絕不單賣,按堆1000塊。交了定金之後,雙方約定次日付款取貨。結果第二天崔義忠準備付款時,發現唯一值錢的扇面沒了。“就……那破玩意兒……昨晚有人來買了個瓶,沒零錢找,就搭給人家了……”

話沒聽完,崔義忠就急了,這個扇面的作者是清朝入關後科舉考試的第一個狀元:山東東昌府(今聊城)的傅以漸,入仕為相,做過康熙的老師,過世後家裡意外發生一場大火,流傳下來的東西幾乎沒有。這麼個寶貝竟然當零錢給“花”了,不識貨的李結巴當場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退還了定金。

當時崔義忠在濟南無線電三廠工作,經常到縣鄉的供銷社銷售收音機,有機會就向鄉下打探家裡的老物件。每月工資34元多,相當一部分收入都買了“破爛”。有時,遇到好東西人家不願意賣,他就拿當時緊俏時髦的“三大件”之一半導體收音機去換。

拿一個院換一塊石刻

玩收藏可能把一個有錢人“拖累”得精窮,也可能讓“精窮”的人暴富。

“我就喜歡這一口,一度鬼迷心竅。”崔義忠回想起最初的痴迷,得到一個新玩意,睡覺都不離手,經常在被窩裡玩到睡著了,半夜醒來滿床找。母親看到唯一的兒子“不務正業”,甚至擔心他走火入魔,時常嫌他“把人家不要的破爛玩意都買回來了”,最過分的是他拿一套獨立小院換了一塊“攔豬圈的石頭”。

為了買心愛的收藏品,崔義忠先後賣了兩套房子,其中包括那套五龍潭附近銅元局前街上的獨立小院,在20世紀80年代以4130元的價格出售,買回了一塊漢代石刻畫像。

玩收藏最怕兩件事:一是缺錢,二是缺眼力。在收藏界泡了幾十年的崔義忠認為,誰也不會天生就是行家裡手,最重要的是有知識儲備,做一個“摘星手”,避免“剜到籃子裡就是菜”。當初為了學本領長見識,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跟玩家交流請教,泡圖書館。“三十年前,國內沒有收藏類的書,只有省新華書店才有香港出版的圖冊,價格太貴買不起,就帶著300元押金和白手套去查資料,光看不買,一站就是半天,後來營業員都認識我了。”

在收藏圈裡,必須憑真本事吃飯,特別是眼力和學識。否則只能在市場上交大把的學費,甚至血本無歸。崔義忠舉了一個真實的例子:“青島有一個朋友愛好收藏青花瓷,20多年裡收集了200多件明代的青花瓷。遇到一件‘奇貨’,但是沒錢再買了,就聽從賣家建議:把之前所有的藏品全部賣了,換一個鎮宅之寶。成交後邀請我去欣賞,看完這件200萬元買回來的瓷器之後,我的嘴唇差點咬出血,這明明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現代小窯仿品。就說了一句再請更多的行家看看。所以,不學精能行嗎?”這種情況在收藏界並不是少數。

中國有多少皇帝,每個皇帝的喜好是啥,哪個朝代流行什麼物件……崔義忠都爛熟於胸。光有學識還不夠,必須走到一線去實地考察學習。

“有一次在農村迷路了,走了大半晚上好不容易遇到一輛路過的拖拉機,我們連比劃帶吆喝,想讓人家捎一段。那人以為遇上打劫的了,跳下拖拉機就跑了,很快就有一群村民拿著棍棒追上來……”崔義忠說,外出尋寶還是有一定風險的,一次,他到江西農村收購玉器時,發現有疑似出土文物,立即強調,凡是地下、水下文物一概不碰,只收藏傳世之物。果然,這批文物販子被警方一網打盡。“從來不收藏出土文物,違法的事絕對不幹,這是一條底線。”

後來主要收藏玉器之後,崔義忠經常天南海北跑,乘車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足跡遍佈當年的西域36國。到原產地考察學習每種玉石的一手資料,他從天山、阿爾泰山到南方的武夷山,掌握了海量的知識。

“如果學藝不精,人家一看你是個‘棒槌’,多數會給假貨。一看你是個內行,不敢糊弄你,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崔義忠透露,看文玩,跟中醫差不多,望聞問切,先看錶象、風格,再上手,有時需要碰一下聽音,“那種上來就拿放大鏡的,肯定不是行家。”

文玩須有文化內涵

崔義忠說,山東第一家古玩城是在濟南英雄山腳下的新世界商城一角,一共12個商鋪。有一個店主之前是在鳳凰山集市上賣貓販狗的,進去逛的時候,看到有人賣一件精巧的玉印,上面琢有一隻螭龍,不料印底的字被人用砂紙打磨掉了。這人說,印是拿一條狗換的,字認不全,不知道是什麼王,還是王什麼?乾脆磨掉,想找人重新刻一個,給狗做個紀念章,沒想到太硬刻不動。崔義忠心中隱隱作痛,這方明朝玉印,能雕龍的起碼是皇室王族,居然被毀了。對方報價一條“黑背”(一種狼狗)錢,當時大概2000元,崔義忠毫不猶豫買了下來。後來,他們又遇到,此人衝崔義忠豎大拇指,說那塊玉印現在值一條藏獒了。

在崔義忠看來,有文化內涵,有歷史記憶,有藝術特色,有審美情趣的,才能叫文玩。“我雖然已經到了當爺爺的年齡,但在這些古玩面前,我甚至不夠做孫子的資歷。”沒有才情的點綴,沒有學識的儲備,就難有雅緻和風韻。

崔義忠說,30多年前,有個朋友用兩個月的工資100元買了一幅著名畫家黃胄的作品《沙漠風情》,一年之後禁不住誘惑,以900元的價格賣了。又過了一年花2600元買回來,如此來回倒了三次,賺了5200元。再後來,漲到幾萬元的時候就不敢再買了,2011年這幅畫拍到了300多萬元的高價。

崔義忠當初花150元收藏了一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明代竹根雕,20多年之後,以25萬元的價格出手。他也曾經以660元買到了張大千的作品,後來4000元就轉手賣了。“有時候也知道養起來以後能吃大肉,但得養家餬口,應付眼前的生計,冰凍化出水來才能解渴。”

崔義忠認為,作為一個真正的收藏者,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了落難,扛得住嘲諷,頂得住貧寒,能甘心端著“金飯碗”吃淡飯,才能真正搜寶、淘金。

也有鉅商大賈想全盤收購崔義忠的“家當”,但這並不符合他的初衷。

奔波半生,畢生所學,都是為了研究收集玉器、古玩,崔義忠最大的願望還是辦一個博物館。高山流水覓知音,在朋友的引薦下,崔義忠認識了同樣熱愛傳統文化和收藏的廖華南。這位年輕的企業家打造了一個民間博物館,收存各種藏品上萬件,崔義忠的大部分寶貝也有了一個敞亮的家。在他眼裡,收藏必須注入社會內涵,才具備生命的活力,只有展示它經歷的滄桑、傳承的歷史和曾經見證的輝煌,在回眸歷史時,讓人們感受中華文明的博大精深,才能真正實現它的價值。

(大眾日報客戶端記者 趙國陸 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