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日，筆者一連寫了十幾篇關於老年間騙術奇譚的有趣故事，其中騙子的騙術之高明，令人防不勝防，任你如何精明，也抵不住騙子更為巧妙的忽悠之術。今日，再寫個小段兒給您各位上眼，這件事兒發生在民國時期，地點為天津，由於文中主人公的後輩如今尚在，且都在津門居住，跟筆者也比較熟絡，因此文中只提姓氏，而不提名字。
話說老天津衛，有戶人家姓侯，原本家道殷實，使奴喚婢，日子過得十分逍遙，怎料兒孫不爭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沒幾年光景就敗了家，子孫全都成了窮光蛋。
其中一人，曾得過名師指點，在畫畫方面頗有些造詣，此公最善於畫魚，他筆下之魚，栩栩如生，經常拿到勸業場樓下一家字畫店售賣，往往掛出後不過三天，就被人買走。由於他跟字畫店是五五分賬，因此得到的報酬並不是很多，加之此人又有抽大煙、喝花酒的臭毛病，往往上午拿到錢，下午就花完，甭管到了嘛時候，他都是一副寒酸相。
為了更好地賣他的“魚”，他在一個賣野藥的哥們兒手裡討了個秘訣，將魚頭曬乾磨成粉末，混入顏料之中，因此畫出的魚略帶腥味，小貓聞到後，會繞著畫喵喵叫，似乎要吃那條畫中之魚。藉著這個噱頭，他開始滿世界忽悠，說他畫的魚“通神”，掛在家中，能保佑子孫“魚躍龍門”，將來能出人頭地。
有了這個噱頭，他畫的魚一下成了搶手貨。偏巧有位家住日租界的寓公尤為喜歡字畫，就把這位侯先生請到府上，請侯先生當面獻藝。這位寓公姓徐，在前清就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到了民國，更是風光一時，與袁世凱、段祺瑞、馮國璋、馮玉祥、吳佩孚、黎元洪、張勳這個民國大軍閥們亦敵亦友，當年可謂叱吒風雲，隻手遮天，威名赫赫。
徐寓公有請，侯先生不敢不到，但又怕“騎驢吃豆包——露了餡兒”，因此一狠心找了半塊磚頭，朝著自己的握筆的手狠狠地砸了幾下，以手上有傷為藉口，將此事搪塞過去。但侯先生知道，得罪了徐寓公，自己就別想在天津衛這就九河下梢的地兒立足了，於是將曾經畫好的一張“九魚圖”裝裱得漂漂亮亮，花高價買了個長條紫檀匣子，裝好這幅畫，託人送到徐公館。
這幅畫作，照樣添了魚頭粉，徐寓公將畫掛在書房中，家裡養得幾隻小貓果然經常到畫前喵喵叫。徐寓公當然也不是小氣之人，讓人拿了兩百大洋，送到侯先生手中，作為酬謝。
九條魚，二百大洋，老天爺，侯先生一下就發財了。過了幾天，徐寓公又派人來了，說是徐寓公愛惜那幅畫，既然侯先生的畫可以“通神”，想必在寫字也是一絕，因此要侯先生寫一副墨寶，最好是五言或七言。當然，潤筆的費用也不會低。
侯先生立馬就傻了，他只會畫魚，寫出來的字，實在登不了大雅之堂，對於五言詩或七言詩，他更是二二乎乎，頂多會寫幾句“日頭出來火辣辣，照的石頭紅彤彤”這類的打油詩。因此，他繼續以手上有傷為藉口，妥了過去。
二百大洋在別人手裡，下半輩子興許都夠用，可在侯先生手裡，也就兩三個月的事兒。等到又要啃窩頭就鹹菜的時候，徐寓公又派人來了，這一次不要侯先生寫五言，也不要他寫七言，而是接著讓他畫畫。
來人拿了一幅舊畫，畫上端坐著一位慈祥老夫人。來人說了，這是徐寓公的祖母生前的肖像畫，如今已經破舊，又不慎沾上水漬，想請侯先生照著臨摹一副新的。若是肯畫，便以五百大洋作為酬謝。
老天爺啊，五百大洋啊。只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侯先生當即答應下來，讓來人三天之後過來取畫，他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馬虎，一定要把老夫人畫“活”。
三天之後，來人過來取畫，果然臨摹的一模一樣，並且更加傳神。來人答應侯先生，先把畫拿回去交給徐寓公，徐寓公滿意了，就把五百大洋拿過來，請侯先生放心，徐家是名門，絕不會言而無信。
侯先生自然不敢懷疑徐寓公的誠信，他在家中樂呵呵地等著五百大洋送上門，結果等來等去，沒把大洋等來，卻把拳頭等來了。
怎麼回事兒，還要從來人把畫拿回去說起。畫拿回去後，徐寓公立即掛在祠堂中，又是下跪又是叩拜，接著盤膝在畫作前打坐唸經。這一打坐 ，就到了晚上。徐寓公一直閉著眼唸經，唸完經睜開眼，再瞄了一眼畫上的老夫人，險些沒把徐寓公給嚇癱了。
就見畫中之人兩眼炯炯放光，臉蛋兒也變為紅色，正朝著徐寓公笑。難不成祖先顯靈了？徐寓公當然不能相信，立馬命人找了個明白人過來看究竟。明白人看過畫作之後，告訴徐寓公，畫這幅畫的人將玻璃粉調膠之後塗眼珠，用白蛤粉調膠塗白睛，用鉛粉給兩腮打底，在塗上淡淡一層硃砂、焰硝、黃酒調成的顏料塗在鉛粉上，燈光一照，臉色就會變紅，而眼珠的玻璃粉也會放光，就跟活了一樣。
再請明白人看那副“九魚圖”，明白人聞了聞味兒，說這玩意兒除了招惹小貓之外，夏天還容易招惹蒼蠅，“通神”的不是畫中之魚，而是魚頭粉
可笑侯先生，弄巧成拙，想要借小聰明賺大錢，結果大錢沒賺到，頭上多了不少大包。得罪了徐寓公，他的“賣魚”生涯就此斷送了，為了混飯轍，他倒也能拉的下臉面，每天四更，他就拿幾張親筆畫的風月小畫到“鬼市”換個三瓜倆棗，雖然不能抽大煙喝花酒了，但起碼夠一天的棒子麵兒錢。
侯先生如同餘華小說《活著》中的福貴少爺，居然因禍得福，窮光蛋的身份讓他在未來的歲月中得到好處，而出高價買他畫作的人，卻好似《活著》中，坑了福貴少爺祖宅的龍二，落了個很糟糕的下場。侯先生的後輩們也沾了他的光，而今非富即貴，還出了名人。您說這事兒可樂不可樂。
好了，陋文一篇，就此打住，看“大獅”的文章，不但哏兒，還能長學問，兩全其美，您老還等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