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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搬離蘅蕪苑,探春為何會惡言相加,雙手贊同讓其趕緊搬走?

《紅樓夢》第75回,彼時抄檢大觀園剛剛結束,薛寶釵一大早便趕來稻香村,向大嫂子李紈“請假”,稱要搬離蘅蕪苑,李紈自然不肯,反覆懇請寶釵“好妹妹,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

寶釵要搬離蘅蕪苑,李紈等人出言規勸,表示的是主家對客人的挽留之意,系人情世故之正常操作。可期間一向理性嚴謹的探春卻說了一段話,讓寶釵趕緊離開,可謂一改往日之風:

大家讓座已畢,寶釵便說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媽好了,還來的;就便好了,不來也使得。”尤氏笑道:“這話奇怪!今日怎麼攆起親戚來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別人攆的,不如我先攆。親戚們好,也不在必要死住著才算是好。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第75回

如果立足主家的角度,探春的這番話無疑存在很大問題。

薛家人暫住賈家,乃是客居,立足主家視角,應該挽留寶釵才是,何以讓薛姨媽、薛寶釵以後都別來賈府了?這不是攆客人嗎?

但聯絡具體情境,薛寶釵在賈家住了多年,和探春、李紈等人的關係雖稱不上親熱,但到底是日日相處的姊妹之輩,故而我探姐“事無不可對人言”,看似言辭鑿鑿地讓薛姨媽、薛寶釵以後別來了,實則在發洩他處之火。

細品上述探春的“攆走之語”,並非是針對寶釵,恰恰是在替寶釵鳴不平,如果不是昨夜的“抄檢行動”,寶釵也不至於一大早就來“辭行”,還撒謊稱“以後還回來的”,明眼人都知道這只是寶釵的客套話——自此離開之後,蘅蕪苑便被打掃乾淨,寶釵再也沒有回來過。

究竟是何事,讓一向精明能幹的探春發此負面抱怨之語,甚至透過發洩式地攆走寶釵、薛姨媽的方式來排遣心中的憤懣呢?這自然就要分析上述探春的言行,細品之下,其中透露出很多資訊。

探春稱“有別人攆的,不如我先攆。戚們好,也不在必要死住著才算是好”,這是何意?難道榮國府高層中有人要針對薛寶釵一家?自然不是,探春此言是無可奈何之語,重點是後面那句“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粗讀之下,很難理解探春的這句話,不就是一次“抄檢大觀園”的行動嘛,怎麼就能扯到自家人自相殘殺的話題上呢。

有部分論者認為,探春這番抱怨是針對王夫人,因為王夫人是發動抄檢大觀園的領導人。因為一個小小的繡春囊,王夫人就發動轟轟烈烈的抄檢行動,如此一來,必難保密,若是傳出去,人人都知道榮國府小姐們生活的大觀園內竟有汙穢之物,甚至藉此懷疑賈家眾小姐的貞潔清白,這可如何了得?

但筆者不敢苟同此觀點,探春的怨憤之語,並非是針對王夫人,而是王善保家的,說得準確些——是王善保家背後的主子邢夫人!

以探春的身份和心性,她即便心中有不滿,也不會昏了頭,當眾責備嫡母王夫人。從探春一貫的作風,她必定會追根溯源“抄檢行動”背後的根源——榮國府大房、二房之間的矛盾,邢夫人借繡春囊之機,有意責備王夫人管家不當,正因為上層主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才最終促成了這次抄檢行動。

且看繡春囊之事剛剛洩露之初,王夫人已經準備聽取王熙鳳的建議,暗中調查此事,如果按照王熙鳳的建議,壓根不會有後來的抄檢行動:

鳳姐道:“太太快別生氣,若被眾人覺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靜氣,暗暗訪察,才得確實。縱然訪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這叫‘胳膊折在袖內’。如今惟有趁著賭錢的因由,革了許多人的這空兒,把周瑞媳婦、旺兒媳婦等四五個貼近不能走話的人,安插在園內,以查賭為由。”——第74回

為何後來王夫人沒有繼續採取王熙鳳的建議呢,是因為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前來打探訊息,期間在王夫人跟前進讒言挑撥,並以怡紅院中有好幾個“狐狸精”為切入點,勾起了王夫人的恨意,最終將這場暗訪,擴大成為轟轟烈烈的抄檢大觀園!

探春並不傻,當王熙鳳、王善保家的等人前來抄檢時,她就已經看出誰是始作俑者——王熙鳳力圖息事寧人,一直在打圓場,抄檢並非是她的本意,只有王善保家的狗仗人勢,積極活躍地翻箱倒櫃,認真落實抄檢行動,甚至差點搜了探春的身子,為此捱了探春一記耳光,可謂令讀者拍手稱讚。

探春的核心指向一直是邢夫人、王善保家的,她口中“一家子親骨肉,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便指的是此次抄檢行動中大房邢夫人的小動作,因此探春在向李紈、尤氏、寶釵、湘雲等人分析此次抄檢行動時,一直在圍繞這個中心:

探春道:“我就打發我媽媽出去打聽王善保家的是怎樣。她回來告訴我說,王善保家的捱了一頓打,大太太嗔著她多事。”尤氏、李紈道:“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這種掩飾誰不會作?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紈皆點頭不語。——第75回

探春口中的“這種掩飾誰不會作”,便直指邢夫人打了王善保家的一頓,企圖跟抄檢之事劃清界限,造成一種感覺——抄檢是王善保家的自作主張乾的,和我邢夫人無干。

可大觀園內的女孩們,皆是心性勝過常人的金釵,如何能看不出來邢夫人的企圖?故而,《紅樓夢》一書,小小的一個點,卻能牽扯出無限文字,無限分析,細品之下竟出奇複雜,筆者此文僅是管中窺豹,以供諸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