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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木府風雲激盪的過往,是納西族的民族史詩與土司制度的興衰史

《木府風雲》講述的是明代雲南地區納西族土司木氏統治時期,木府內部圍繞著權力鬥爭所引發的恩恩怨怨,而其中又摻雜了男女之間的私人感情以及大背景下個人的選擇。

《木府風雲》所選取的角度相當有高度,它不同於往常的宮鬥戲以及圍繞著男歡女愛進行的家族鬥爭作品,而是站在歷史的大背景之下描繪了明朝雲南地區木氏家族波瀾壯闊的興衰歷程。

更為重要的是對於個體價值的判斷標準也不似一般的影視作品那樣呆板,而是將評價權交給觀眾,讓觀眾去自我體悟當事人內心的掙扎與矛盾,而後在更為深遠的層次去評判劇中的每一個人。

毫不誇張地說,《木府風雲》是屬於雲南地區納西族木氏家族《紅樓夢》,是描繪納西族歷史、文化等方方面面的一首史詩,更是在愛恨情仇與家族內部鬥爭交織下,反映出的一部土司制度興衰史。

木府在歷史上真實存在,並且自明朝初年至雍正年間延續了將近四個世紀,在這長達400年的時間裡,木府內部不僅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權力紛爭,木府這一個整體在大環境的激盪之下,也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位置。木府的歷史兼顧著雲南納西族的歷史,它也兼顧著明初至清雍正年間存在的土司制度的興衰史。透過木府內外的風雲鉅變,我們得以窺探納西族那一段民族的記憶,也得以審視延續了400年的土司制度。

雲南木府統治下的四百年,是納西族波瀾壯闊的民族史詩

木府是麗江木氏土司衙門的民間俗稱,木氏家族歷經元、明、清三朝共22代,統治整個麗江470年之久,雲南麗江地區納西族群眾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在木府統治下的四百餘年,是雲南納西族波瀾壯闊的民族史詩,木府對納西族的宗教、文化、建築、音樂、服飾乃至政治以及歷史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兩者之間相互依存又相互交融,形成了獨特而又瑰麗華美的麗江納西族風情。

木府內部雖然存在著因圍繞著嫡長子繼承製而產生的權力鬥爭,但木府成員始終都是以整個麗江以及整個朝廷的利益為核心,正因為如此,麗江納西族在木府統治時期呈現了穩定繁榮的局面,而木府也為多民族國家的統一與融合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木氏祖先麥良在元朝就被封為了從二品的“茶罕章宣慰司”,而後又因為軍功被提拔為了“提調諸路統軍司”,此後木氏家族便逐漸開始在雲南麗江崛起。

但是直到明朝初年,雲南納西族人都沒有漢文姓氏,直到洪武十五年朱元璋率領藍玉、沐英等人平定雲南之後,麗江第一代土司木得前往南京覲見朱元璋才獲賜姓“木”。

至此以後木氏家族作為麗江地區納西族首領歸順了大明,成為了代明朝中央政府管轄雲南少數民族地區的實際負責人。木氏家族在明朝達到了鼎盛,十四位土司中有十二位進京朝見皇帝,且進貢物產多達十九次。

正是在這種大一統的思想下,雲南麗江地區納西族的諸多文化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並且逐漸與中原文化有了融合。在木氏土司的諸多建築的門楣之上,都高高地懸掛著“誠心報國”、“崇德”這樣有著明顯儒家文化意味的牌匾。

而麗江地區的人們也逐漸開始受到漢文化的影響,尤其是木府以政治力量干預的等級之分和尊卑之別,使得納西族人逐漸接受了儒家構建的社會秩序。木府的統治者們還極為注重文化教育,他們不僅修建了大量的藏書閣以及教育機構,還在家族內部開設私塾教育子孫,西南諸多土司中木府以“知詩書好禮守義”著稱。

《木府風雲》這部以木氏家族內部鬥爭為主線的影視劇完美地再現了納西族的文化,同時也書寫了納西族人在雲南麗江木氏土司帶領下走向昌盛的民族史詩。從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到鱗次櫛比的麗江古城,無處不體現出了別樣的民族風情,也充分展示了民族融合的成果。

木府宅邸的建築風格有著明顯的中原風格,“北有故宮,南有木府”可以說明其建築風格之宏偉壯觀。但是在中原風格之外,木氏宅邸又有著相當明顯的納西族以及白族風格,無論是屋簷、外牆上各式各樣的裝飾還是內部放置的手工藝品,都充分地體現了納西地區融合多元文化的精神。

而麗江古城更是有著江南水鄉的情致,無數條大大小小的青石板路以及不可計數的水流,遍佈了納西族的村村寨寨。而古城中的民居又有著中原北方四合院的特色,灰瓦白牆的四合院與小橋流水的古城佈局,使得著名的旅行家徐霞客都稱讚“民房群落,瓦屋櫛比”。

在宗教文化方面納西族更是與中原進行了融合,元《雲南志略·諸夷風俗·麼些蠻》記載:“麼些蠻不事神佛”,他們信奉的是當地的土著宗教東巴教。但明朝的吳大勳在他的《滇南聞見錄》記載了當時佛教在麗江的興盛:“崇信佛教,所有營建寺廟極華麗,有藏經樓藏經”,明朝中葉道教也同樣受到了極大的推崇,各色的道觀出現在了麗江大大小小的村寨。

以儒家規範和中原特色建造的官署衙門和佛教、道教以及本土東巴教場所和諧地在納西族地區並存,它們共同構建了一個多元而華美的麗江。而納西東巴族的音樂也受到了漢、藏、白、蒙等民族的影響,並且逐漸走向了融合。納西族代表歌舞樂《白沙細樂》在器樂上由單一的納西族樂器篳篥、博波等變化成為了融合了琵琶、胡琴等多民族樂器交匯的樂章。

除此之外,納西族地區的服飾、語言、飲食等也都與中原以及其他民族交流,在保留自身特色的基礎上互相交匯融合。可以說,木府統治的四百多年對納西族產生深遠的影響,它不僅是一部納西族波瀾壯闊的民族史,更是一部多民族交流融合的統一史。

明朝土司制度與雲南木府,對“羈縻制度”的繼承與發展

雲南麗江地區的木氏土司只是橫貫整個大明的土司制度的一個縮影,透過木氏家族對麗江納西族地區四百餘年的管控,尤其是明朝木氏家族的鼎盛時期,我們可以窺探出中央王朝對邊疆少數民族治理方針的變遷。

土司制度是我國元、明、清三朝對民族地區治理的一種特殊制度,這一種既維護統一又注重差別的理念,對於中國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禮記》中早就有關於“五方之民”的記載,即中原王朝華夏之外的“東夷、南蠻、西戎、北狄”,並且早就明白了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的道理。

為此自秦朝至唐宋期間,所有的封建王朝都對這些地區採取了“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的治理方針,也就是在現行的中央王朝統治區域的制度下,專門設定了一套針對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的治理制度,這種制度就是“羈縻制度”。

每一個朝代在“羈縻制度”的細節與側重點上有所不同,但是其核心理念一直都是“懷柔遠人,因俗而治”。早在秦代就對降服的“西南夷”實行了“羈縻制度”,對這些部落的首領給予“王侯”的封賞,並且准許他們在自己的區域內有絕對的自治權,但重要的條件就是承認中央。

而唐朝時期的“羈縻制度”更是發展到了頂峰,羈縻府州的設定數量達到了800之多,並且給予了相當優厚的經濟與政治上的待遇。但是宋朝以後“羈縻制度”的弱點顯現了出來,尤其是宋朝的軍事力量較之其他的王朝薄弱,而“鬆散的統治制度以及寬鬆的治理政策”在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的情況下,很容易出現“山高皇帝遠”的叛亂現象。

尤其是在宋王朝衰落時期,諸多羈縻州縣的首領都發生叛亂的情況,而且相當頻繁。自宋朝以後的三朝吸取了羈縻州治理的經驗,但是宋朝的教訓也使得他們在“羈縻制度”上加強了管理,為此“土司制度”便應運而生。

尤其是明朝建立以後,土司制度逐漸完善且嚴格了起來,在土司的設立、承襲的審批、繳納的賦稅、奉調和出征等方面都做了規定,這在很大程度上加強了中央對邊遠地區的管控。雲南木府便是土司制度下的一個重要縮影,它的存在對於納西族地區和明朝的中央都有著相當大的意義。

木府土司治理下的雲南麗江地區不可能再出現宋朝時期地方豪強與羈縻州首領對抗的局面,而明朝政府也不需要向唐朝那樣優待甚至是補貼羈縻州縣,相反,大大小小的土司都要承擔一定的經濟和政治義務,這是土司制度較之羈縻制度最大的進步。

雍正朝走向衰亡的木府,是土司制度的黃昏

和任何事物一樣,長期盤踞在雲南麗江地區的木府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亡,在清雍正、乾隆之後,針對邊遠地區的“歸土改流”制度開始實行,這意味著存在了數百年的土司制度將走向終結。事實上在明清時期就早已出現了“流官化”的趨勢,但真正意義上轟轟烈烈的歸土改流運動還是在清雍正、乾隆兩朝進行的。

明朝後期隨著中央王朝對土司管控的加強,開始派遣流官到土司地區任職,並且透過不斷剝奪地方土司的世襲權,以流官來取代地方上的土司。在明朝末期以及清朝初期,流土共治實際上是邊遠地區的新面貌,土司制度逐漸名存實亡。

清朝雍正年間的“歸土改流”是有現實原因的,那就是清王朝為了加強中央集權而不斷推行的“內地化”,這徹底結束了湘黔地區長期遊離於中央管控之外的現狀。“歸土改流”打破了明朝後期以來“流土共治”的局面,流官徹徹底底地代替了地方上的土司。

為了能夠徹徹底底地落實這一項制度,清雍正皇帝制定了一系列的針對流官的選拔、考核以及管理措施,這些措施極大地推進了這一項運動的歷程。“政莫先於用人,官惟貴乎稱職”,以湘黔以及西南苗疆地區為代表的土司地區被徹底地劃入了中央的行政體系,官吏的選拔顯得尤為重要。

為此清政府特意仿照內地的“缺官制度”制定了“邊缺制度”以解決“廷臣應推者皆畏避”的難題。《欽定大清會典事例》記載了雍正、乾隆等皇帝對於出任邊疆流官的優待,只要在地方上任滿三年或五年且稍有政績即可保證升遷,並且可以調回內地擔任地方上的要職。

為了保證這項制度的有效施行,在考核官吏的標準上雍乾二朝也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苗疆非內地可比,地方官平時不能盡心撫綏,乃縱容胥役,入伊境內,倚勢欺凌,發覺之後,即參處治罪”。

在重重的鐵拳出擊之下,歸土改流最終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原本名存實亡的土司徹底走上了終結。

在傳承了22代土司之後,雲南納西族地區的木氏土司也走上了末日黃昏,隨著歸土改流運動的不斷強化,統治了400多年的木氏家族在雍正元年退出了歷史舞臺。木府的衰亡是歷史的必然,但在其存在的400多年間,見證了中原王朝的更迭與興衰,同時也見證了麗江納西族地區一步一步地與其他民族走向融合。更為重要的是,雲南木府在這些激盪的歲月中始終以維護統一以及維護納西族利益為核心,給麗江地區的繁榮與穩定創造了歷史條件,它是註定被史冊銘記的存在。

結語

時至今日走在麗江古城的青石板上,仍舊能夠看到當年留下的歷史遺蹟,那些融合了納西族與中原特色的民居,那一座西南邊陲之上的江南古城,就這樣靜靜地站立於玉龍雪山之側,向我們講述著那一段過往。雲南木府400餘年風雲激盪的興衰過往,是納西人的民族記憶,是他們譜寫的一首波瀾壯闊的民族史詩。

同時,它也是從“土司制度”走向“歸土改流”的歷史畫卷,更為重要的是它是民族融合與國家統一的見證者。400餘年的滄桑演變鑄就了這樣一座歷史的豐碑,在留給我們那一座宏偉建築的同時,也留下了寶貴的歷史與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