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君說
2015年,有人在辭職信上寫下“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瞬間引發全網共鳴。
然而說走就走,談何容易?
明代卻有這麼一個人,頂住壓力,熬過苦難,把一生都融入了廣袤世界。
他就是被稱為“遊聖”的徐霞客。
他的一生,有太多的與眾不同,有太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今天,讓我們跟隨這位千古奇人,來一次靈魂深度遊。
不立尋常志
徐霞客小的時候,很不受老師待見。
那個時候,他生活的江陰是個很重視教育的地方。
只不過,這種教育只有一個目的——中科舉,入仕途。
徐霞客倒也喜歡讀書,人也聰明,“出口即成誦,搦管即成章”。
這樣一棵好苗子,本來是深受老師喜愛的。
但漸漸地,老師發現這孩子愛看課外書,而且看得是越來越放肆。
老師在臺上大講四書五經,他在臺下偷偷看雜書閒書。
什麼《山海經》《水經注》《搜神記》《夢溪筆談》,只要是跟山水地理有關的,他就眼都挪不開。
這些小動作,哪裡能逃得過老師的火眼金睛。
老師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看這些,怎麼能中舉?”
可徐霞客根本不在乎科舉,因為他的志向是“走遍天下,朝臨煙霞而暮棲蒼梧。”
老師氣得夠嗆,只好去找徐霞客的父親,想讓他好好教育教育徐霞客。
沒想到,徐霞客的父親大喇喇地說徐霞客“不求功名富貴”。
其實,徐霞客不好科舉,也有父親的影響。
徐霞客的父親對科舉絲毫不熱衷,別人都替他發愁。
人家勸他買個官噹噹,他說“不買”。
別人又說有大官要來,你去見見,讓人給引薦引薦也好,他說“不見”。
為了防止別人強拉硬拽讓他去,他直接跑到太湖划船去了。
耳濡目染之下,徐霞客更是兩耳不聞聖賢書,一心只看地理志。
一開始礙於世人口舌,他還擔心父親責怪他,如今聽父親公然這樣說,越發撒了歡。
於是就算別人說他是個不靠譜的怪人,他也“夷然不屑,益搜古人逸事,與丹臺石室之藏,靡不旁覽。”
有人可能會問,他這麼做,父親不管,母親也不問嗎?
要說徐霞客的母親,那也是一個奇人。
她嫁到徐家時,這個古老的詩書世家、名門望族,已經因為幾代科舉不順,沒有高官厚祿,而家道中落了。
除了世代流傳下來的藏書,家裡已經沒多少東西了。
她於是省吃儉用,還在紡織上投入了大量心力。
很快她織的布在市場上大受歡迎,打響了名號。
後來,她建了小作坊,買了地,終於把一個貧家升級成了富戶。
要不然,也不會有人勸徐霞客父親拿錢買官了。
和徐霞客父親相似,徐霞客的母親也沒有讓兒子高中科舉光耀門楣的意思。
當然,他們也讓徐霞客去考過科舉,但徐霞客落榜了。
和那些一落榜就傷心痛苦,怨天怨地的人相比,徐家對這一結果的反應太不尋常了。
他們覺得彷彿完成了一個迫不得已的儀式,這個儀式結束後,終於可以讓徐霞客追尋本心,按照自己的方式過這一生了。
當然,這樣的日子並不是那麼好過的。
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但也潛藏著始料未及的惡意。
徐霞客
不走尋常路
徐霞客19歲那年,父親去世。
守喪三年,他常常看著門外發呆。
母親知道他想出去,但是又礙於“父母在,不遠遊”的孝道。
況且如今父親沒了,母親已年過60,他更不肯撇下母親。
但母親卻親手為他縫製了遠遊冠,告誡他不要“以藩中雉,轅下駒坐困。”
母親說的沒錯,對於一個志在四方的人來說,守孝母前,無異於把小雞圈養在籬笆裡,把小馬拴縛在車把下。
於是,徐霞客一頭扎進了外面的世界。
一開始,徐霞客並未覺得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兇險。
身為富家子弟,他有僕人,有吃食,有裝備。
再說了,一開始他也就是在江陰附近轉轉。
他看著天“一碧如黛”,山“如削如攢”,水“碎迸石間”,深覺外面是廣闊的詩意的,身邊是逼仄的枯燥的。
雖然有的時候路不平不能騎馬,溪太窄不能乘船,他覺得用腳去丈量世界也是可以的。
然而,漸漸地,他不滿足了。
他發現,“山川面目多為圖經志籍所蒙”,那些看過的地理志、遊記等,經常會有和實際不符的情況。
他要遠行,去看看更遠的地方是否也有和地圖不符的情形。
而隨著他的身影離母親越來越遠,他的旅程也越來越艱險。
出門遊玩固然是歡樂的,但是一走幾個月則是讓人崩潰的。
這期間,不一定有住的地方。
繁華都市徐霞客肯定是不去的,而崇山峻嶺自然人煙稀少。
他找不到旅店,偶爾找到一個旅店,還是黑店。
店老闆
乘
他疲乏熟睡的時候,偷走了他的錢財。
至於僕人,早就受不了逃跑了,有的僕人逃跑時還會捲走他的財物。
店不能住,投宿人家也很困難。
那時正是晚明時期,社會動盪,大多數人對陌生人都有著極高的警惕。
任憑徐霞客磨破嘴皮子,人家也不肯讓他進門。
於是大樹下,破廟裡,山洞裡,徐霞客不得不就地歇宿。
不僅普通人家不讓他進門,就連佛門弟子有時也不願接待他。
幸好,這樣的僧人只是少數,大多數僧人對他還是很友好的。
有一次,徐霞客在黃山上足足走了三十里路,肚子餓得難受。
恰好附近有個僧庵,庵裡的智空師父,一瞧徐霞客的臉色,趕緊給他盛了一碗粥喝。
一邊看著徐霞客喝粥,一邊說:
“你要是還有力氣,先去爬光明頂吧,下了山到我這裡吃午飯。
吃完午飯去石筍矼,然後就近住在霞光師父那裡。”
徐霞客從光明頂下來,果然聞到了黃粱飯的香味。
吃完午飯,他去爬石筍矼,後來進了一處叫做“獅子林”的小庵。
果然,霞光師父已經等在庵前了。
有些僧侶不只會招待他,還會送他一些便攜易儲存的茶餅、果脯、豆腐乾等。
當然,徐霞客自己也會採菌子,筍子和果子等。
無處落腳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他想去看的山水經常給他出難題。
要麼沒有路,要麼沒有橋,要麼下大雨,要麼結寒冰。
多少次他重回山下時,都有重生之感。
儘管旅程艱難,但是徐霞客並不後悔自己選擇了一條和別人不一樣的人生路。
他也沒有料到,他那些記錄旅程的文字,是如此與眾不同,以至於在當世和後代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尊崇。
不寫尋常字
不管旅程多累,徐霞客幾乎每一天都要寫遊記。
莽莽山間,一燈如豆,徐霞客在紙上匆匆寫著。
最早,他寫遊記是為了給母親看。
這個支援他走遍天下的人,自己卻很少有機會出遊。
徐霞客便奉上自己的遊記,讓母親得以在臥榻之上,神遊山水之間。
對於這些文字,他的朋友們也爭相一睹為快。
要知道,在那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多數人要麼從未出過遠門,要麼被迫隨著一紙調令四處奔波。
有幾個能像徐霞客這樣,說走便走,以煙霞為伴呢?
正因為如此,朋友送了徐霞客一個號——霞客。
沒錯,霞客是他的號,他其實名弘祖,字振之。
他是歷史上少數以號行天下的人之一,因為他是屬於山水自然的,是天生的霞客。
但這位霞客的文字,不像“月出驚山鳥”那樣空靈,不像“採菊東籬下”那樣悠然,不像“萬徑人蹤滅”那樣孤寂。
他是這樣的:
“進餐後,遂同四長老遍探林中諸靜室。
宛轉翠微間,天氣清媚,茶花鮮嬌,雲關翠隙,無所不到。
先過隱空,為留盒茗。
過蘭宗、野愚,俱下山。
過玄明,啜茗傳松實品著茶,嗑著松籽。
過白雲,啜茗傳茶實。
茶實大如芡實,中有肉白如榛,分兩片而長,入口有一陣涼味甚異。即吾地之茗實,而此獨可食。”
這些文字中,既有遊覽,又有社交;我們能隨他看到景色,亦能感受到他在友情中的歡愉;不僅能領略飲食風俗,還能明晰山水地理。
這樣的文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文人們把這些文字當做案頭的山水,想出門而不得的時候就趕緊看一看。
科學家把它們當做考察報告,直至近些年仍有學者在野外當場檢視。
民俗學家看到遊記中各地的飲食,如獲至寶。
經濟學家則探究徐霞客遍遊天下背後的經濟形態和貨幣變遷。
徐霞客的遊記,在當時就被稱為“世間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
如今,這些文字早已走向世界,讓世界人民為之瘋狂。
儘管他當時不知道這些文字的價值,但並不妨礙他對自身的認同。
56歲那年,已雙足受傷無法行走的他,看著榻前的幾尊怪石,安然而逝。
他曾說:
“吾以老布衣,窮河沙,上崑崙,歷西域,死不恨矣。”
這樣的人生,他認為“已勝人間千百生!”
徐霞客的一生似奇幻實純真,似怪誕實樸素。
所求無他,不過是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
這,或許便是人生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徐霞客遊記》
2。《高士霞客公傳》
3。《徐霞客墓誌銘》
4。《徐霞客家傳》
5。《晴山堂法帖》
6。《明故徐豫庵隱君暨配王孺人合葬墓誌銘》
7。《豫庵徐公及配王孺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