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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封三娘色授魂與,尤勝於顛倒衣裳

自古對於男同性戀的描寫,散見於各類書籍當中,《紅樓夢》裡賈璉和小廝去房裡“下火”;《金瓶梅》裡西門慶和書童的情色描寫更是大膽露骨,可見男風在古代不是新奇事。

可是古代對於女同性戀的描寫可就少之又少了,翻遍古代著述,敢寫女同性戀的恐怕只有蒲松齡,而把女性之間的愛情寫得這麼哀婉動人的也只有蒲松齡。

今天要講的《封三娘》,就是一段同性之愛。

範十一娘和封三娘初會是在上元節的“盂蘭盆會”上,姿容卓絕的範十一娘一下吸引住了封三孃的目光,她“步趨相從,屢望顏色,似欲有言”。

封三娘這麼直白的追隨觀望,自然也引起了範十一孃的注意,兩人驀地一相逢,雖不致使“心事眼波難定”,卻也是心心相惜。

此時的範十一娘大抵還從未想過,自己對於一個同齡女子的愛慕,竟如杜麗娘思念柳夢梅一般,相思成疾。

分別之際,兩人互贈信物,約好來日相會,之後範十一娘“日望其來,悵然遂病”。范家打發人去封三娘說的地址尋她,可週圍並無此人。不過一兩個月,盼不到封三孃的十一娘已形容憔悴,只能由侍女扶著在園中賞菊。

此時的封三娘又如初見一般調皮登門,啊不,應該是登牆,畢竟她是翻牆進來的。

對於範十一孃的疑問,她輕巧帶過,並且說明此次前來,範十一娘要嚴格保密,以防飛短流長。

範十一娘忙不迭地答應了,從此兩人“訂為姊妹,衣服履舄,輒互易著”。

偶然一次,範母撞見兩人正在下棋,範母態度萬分溫和,封三娘卻羞慚得如同被撞破姦情,還嚷著要回去,好歹被範十一娘苦留下來。

誰知沒過多久,三娘如廁時又撞見十一孃的傻哥哥拉扯她,於是不等天亮,執意越牆走了。

此番三娘一走,十一娘更是悲不自勝,“伏床悲惋,如失伉儷”。又過了數月,十一孃的婢女偶然遇見封三娘,拉住她具陳十一孃的思念之情。

於是封三娘又故技重施,翻牆而入。兩人各訴思念之情,綿綿不寐。不過十一娘不知道的是,封三娘此番前來,目的是為她做媒。

三娘介紹的是個家境貧寒的窮秀才。十一娘本來不願,但是禁不住三娘賭咒發誓,再三保證自己不會看錯人,所以只好勉強答應。

之後三娘拿著十一娘送她的金釵去找孟生,只說範十一娘願意和他結為夫妻,以金釵為信。

范家當然不忍心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窮光蛋,所以拒絕了孟生,把女兒許給了一個有權勢的鄉紳。

範十一娘得知後,“深怨封之誤己也;而金釵難返,只須以死矢之”,於是在新婚當天,懸樑自盡。

三娘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十一娘去死,她早就準備好靈藥,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等十一娘下葬後才將其救醒。

安頓好十一娘和孟生之後,封三娘自覺應該功成身退,再次同十一娘告別。可是禁不住十一娘“泣留作伴”,只好留下,只是每次遇到孟生都避開。

三娘數次提出離開,十一娘大概不安到了極點。為了能和三娘永遠在一起,她提出和三娘共侍一夫,但是三娘以自己要修煉,不願嫁人為由拒絕了。

十一娘並不死心,先設法將三娘灌醉,再讓孟生偷偷進去與三娘行夫妻之事。三娘醒來後,震驚哀痛,並在離開前告以原委“我乃狐也。緣瞻麗容,忽生愛慕,如繭自纏,遂有今日。此乃情魔之劫,非關人力。再留,則魔更生,無底止矣。”

有個清朝評點家看過《封三娘》之後點評:“男子相悅,常也;乃以女子悅女子,深情纏綿,如繭自縛。”

誠然,男子相慕,多發乎情欲,聊齋裡的篇目對於男同的描寫也多是肉體相狎,而封三娘和範十一孃的愛,關乎情,止乎禮。倒是篇中提到的兩個男性,一見美女就急索登床,不堪至極。

不過我覺得《封三娘》寫的不僅是一種感人肺腑的同性之愛,更深刻揭示了愛的兩種形態。

封三娘愛範十一娘,愛得剋制而隱忍。封三娘是狐仙,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狐仙,照理說,人類的流言蜚語、道德枷鎖與她何干?不如將十一娘擄了去,從此去別處隱居,豈不快樂逍遙?

可是她知道,這樣的感情,十一娘是承受不了的。

因為金釵在孟生那裡都能矢志不二嫁,甚至以死明志的範十一娘,人世的所謂道德早已浸入她的骨髓。哪怕她能捨下一切,封三娘又如何忍心讓她下半生活在萬人的唾罵聲中。

所以,她煞費苦心地為十一娘安排好她以為的最好的歸宿,才放心離去。這世間的愛,多以聚合為目的,可是三娘為了成全十一娘完滿順遂的未來,寧願選擇離開。這愛,偉大又殘忍。

不同於封三孃的清醒理智,十一娘畢竟沒有千百年的修行,她的感情是懵懂的,哪怕深情繾綣,難捨難分,她都未曾想過和一個女子相愛這樣的荒唐事。

可是情之生滅,從不由人,三孃的行蹤不定到底讓她慌亂了,所以哪怕並不滿意,她也只好接受三娘安排的姻緣,哪怕用迷姦這樣的下作的手段,不惜壞了三孃的修行,也要將其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然而最後,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這情,於三娘是魔,於十一娘是孽。

看似完美的結局裡,孟生與十一娘夫貴妻榮,衣錦還鄉,只是有誰記得,兩個美麗女子內心曾有過的深情與激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