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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與王朝雲年齡懸殊,生活潦倒,卻為何能琴瑟和絃、不離不棄

蘇軾一臉笑容地摸著肚子,轉頭向侍女問道:“你猜我這裡面裝的啥?”王朝雲笑了笑,忍不住說:“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蘇東坡聞言讚道:“知我者,惟有朝雲也。”從這個流傳的小故事可以看出蘇東坡與王朝雲的心靈默契!

王朝雲,(1062年-1096年),字子霞,錢塘人。幼年成孤女,淪落青樓歌舞班中。“美姿色,人聰穎”,獨具清新雅潔的氣質。11歲時被蘇軾收為侍女。後成為侍妾。生有一子早天。晚年禮佛。跟隨蘇軾官宦沉浮各地23年不曾離棄。被蘇軾引為知己。1096年死於惠州,葬於西湖棲禪寺旁。今有“朝雲堂”、“朝雲墓”和“六如亭”等遺蹟。

蘇軾(1037-1101年),北宋文學家、書畫家。蘇軾為人正直,性曠達,才華橫溢,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在藝術表現方面獨具風格,與黃庭堅並稱“蘇黃”。其詞開豪放一派,清曠、雄放、凝重、空靈,佳作極多,對後世很有影響,與辛棄疾並稱“蘇辛”。

仕途坎坷沉浮而文藝才華橫溢的蘇軾可謂大名鼎鼎,幾乎家喻戶曉,婦幼皆知。相對而言,他的知己王朝雲的身世在浩如煙海的史籍中卻只有零星的隻言片語。

王朝雲生於1062年。幼年父母雙亡而成孤女,淪落青樓歌舞班中。“美姿色,人聰穎”,獨具一種清新雅潔氣質等。王朝雲年輕時姓甚名誰已不得而知。所謂“姓王氏”,應是指她做了蘇軾侍女後,得蘇軾賞識,與其夫人同姓王。

蘇軾一生明媒正娶兩次。原配王弗,16歲時(1055年)嫁人蘇家,27歲去世。死後10年即熙寧八年(1075年),蘇軾“日有所思”而夢見她,寫下了令所有人讀後心情沉重的摧心扼腕、痛斷肝腸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最,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由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是性情中人,他的情也真愛也切。他與王弗的情感“淚千行”般深厚。生時10年相伴,死後10年相思,“不思量,自難忘”,“年年腸斷”,20年乃至一生的魂牽夢繞!

此時的蘇軾已於六年前即熙寧二年(1069年)娶了小蘇軾11歲的王弗的堂妹王閏了。蘇軾並非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情。可嘆的是,王閏的壽命也不長,在蘇軾出任定州知州之前也隨姐姐而去。

蘇軾與王氏姐妹有緣有份,卻都不能長相廝守。所以,到最後只餘下由侍女升為侍妾的朝雲,與王氏姐妹情真意切的蘇軾令她跟隨夫人姓王也就在情理之中:一則是對過往“魂牽夢繞”的記念,二則是“情真意切”的延綿。

王朝雲奉蘇軾之命,向秦觀索詞《南歌子》後,蘇軾非常高興地揮筆答詞《南歌子》唱道:

雲鬢裁新綠,霞衣曳曉紅。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雲何事下巫峰。

趁拍鸞飛鏡,回身燕漾空。莫翻紅袖過簾櫳,怕被楊花勾引嫁東風。

這首《南歌子》是描寫朝雲的。上片寫她“待歌”的神態。前兩句寫裝束,鬢髮如綠雲,紅裝似朝霞。次二句寫她凝立翠筵之中,有如巫山神女一般漂亮美麗。下片前兩句寫她的舞姿如鸞燕一般翱翔,最後兩句寫她舞罷翩翩歸去,“一朵彩雲何事下巫峰”句,則暗含朝雲之名,而其字“子霞”也是從此中來。

順便提及王朝雲的長相,秦少游用“美如春園,日似晨曦”的句子來形容。那就應該算得上是“美姿色”了。如果再勉強地把《飲湖上初晴後雨》詩“水光激灩晴方好,山色空漾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當作是蘇軾心念王朝雲而作,則她具有“清新雅潔”的氣質了。

蘇東坡與王朝雲年齡懸殊,生活潦倒,卻為何能琴瑟和絃、不離不棄?

王朝雲敏而好義

說王朝雲“敏而好義”,這自有理由。先說她的“敏”。

王朝雲本來沒讀過書,不識字的。跟隨蘇軾後,王朝雲開始學寫字。不長時間就得到蘇軾誇獎說“楷書成形”。這是接受能力的“敏”。進蘇家前,她在青樓學過歌舞。與蘇軾相伴日久,她竟能自編曲調唱多首蘇軾的詞(因而常在蘇軾家宴上唱歌助興)。這就是“學以致用,舉一反三”地“敏”了。

另外,王朝雲還“敏於行”。她泡出來的“蜜雲龍”茶因為色味獨特別緻而最令蘇軾滿意。到後來,她唸經學佛。這既有蘇軾的影響,也是她的自我選擇。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念出了《金剛經》上的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足可見出她對佛教有“敏於心”的理解。

還有則逸事是熟識這個知己故事的人盡知的。一次,蘇軾指著自己的腹部問眾侍女:“你們有誰知道我這裡面有些什麼?”一人回答:“文章。”蘇軾搖頭。另一人說:“見識。”蘇軾還是搖頭。

王朝雲笑道:“您滿肚子都是不合時宜。”蘇東坡聞言讚道:“知我者,惟有朝雲也。”不論這則逸事是否可靠,但蘇軾撰寫的一副楹聯“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卻留傳了下來。

王朝雲“好義”,突出表現在她“一生辛勤,萬里隨人”。

王朝雲18歲時,蘇軾貶官黃州。她與王閏一起跟隨。在黃州時,他們的生活十分清苦。蘇東坡詩中記述:“今年刈草蓋雪堂,日炙風吹面如墨。”

假若是普通的貪慕虛榮的女子,王朝雲大可以像蘇軾的其他侍女一樣遠離而去。而好義的王朝雲甘願與蘇軾共度患難,布衣荊釵,悉心為蘇軾夫婦調理生活起居。

什麼時候從侍女變成了侍妾,這點已不可知。但就在蘇軾貶官黃州期間的元豐六年(1085年),王朝雲為蘇軾生下一子,取名遂禮,小名斡兒。當時的處境還讓蘇軾在孩子滿月時自嘲一詩: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但造化弄人,第二年的七月二十八日(蘇軾萬萬不會想到自己16年後也是在這個日子西去的),孩子未滿週歲即“未期而天”。蘇軾為小兒之死甚感悲痛:“歸來懷抱空,老淚如瀉水。”

尤其使蘇軾痛苦的是王朝雲的痛不欲生:

我淚猶可試,日遠當日望。

母哭不可聞,欲與汝俱亡。

故衣尚在架,漲乳已流床。

感此欲忘生,一臥終日僵。

這兩首《哭斡兒》詩,表達了蘇軾對幼子與王朝雲的深厚感情。

王朝雲“好義”,尤其表現在蘇軾晚年攜兒子蘇過遠謫嶺南惠州,而立之年的她不避艱險,毅然決定追隨同行。堅貞相隨、患難與共。

事實上,當時蘇軾已經57歲。由於政治上連遭厄運,多年奔波於貶官之途,以至健康每況愈下,體衰力弱,加上患有嚴重的痔瘡,生活起居全靠王朝雲悉心照顧。

反過來看蘇軾。他每次遭貶時,都將身邊的侍女、侍妾送人。其中有兩個侍妾身懷六甲,他也不顧。即使這樣,王朝雲卻一直守在蘇軾身邊,是惟一沒有被送人的侍妾。這既是王朝雲“敏而好義”的結果,又是“知己”一說最有力的證明。

天女維摩,蘇軾和王朝雲有著共同的愛好

在《朝雲詩並引》中,蘇軾稱王朝雲為“天女維摩”。

佛經裡有個故事:釋迦牟尼以森林聖人身份住在某一小鎮時,一天,與門人討論佛教學問。空中忽然出現一個天女,將鮮花散落在他們身上。眾人身上的花都自然地落到地面,但有一人身上的花瓣不落。不管別人多麼用力拍打,花朵彷彿生了根似的不掉。天女問他們“為何非要把花瓣從此人身上拍落?”

有人說;“花瓣與佛法不合,故要拍落。”天女說:“不然,此非花瓣之過,而是此人之過。已然信佛之人,若還有人我之分,其言行必與佛法相違背。如能消除此種分別,其生活自然合乎佛法。花瓣落在身上而脫落下來的眾人,都已消除一切分別相。正如恐懼,如果心中不先害怕,則恐懼不能入襲人心。若眾門徒貪生怕死,則視聽嗅味觸各感覺,才有機會騙他們。已經能征服恐懼,則能超越一切感覺。”

在這裡,“天女維摩”既表示王朝雲純潔不染,也表示她已明得佛理,思想與行為漸合佛法,還說明蘇軾在對王朝雲的私人情愛中夾雜了宗教情感。

其實,蘇軾到惠州那年,給王朝雲共寫了兩首詞。另一首是:

白髮蒼顏,正是維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礙?朱唇著點,更夏文生採。這些個千生萬生,只在好事心腸,著人情態。閒跑下斂雲凝黛。明朝端午,待學紉蘭為佩。尋一首好詩,要書群帶。

這詞裡,愛情昇華達到宗教程度,感情與宗教已交織為一。蘇軾對王朝雲在他老年隨同他流離顛沛心存感激,不但記之以文字,寫詩讚美她,而且還身體力行使他們的熱情化為共同追尋仙道生活的高尚友誼。

蘇軾在《前赤壁賦》中寫道:“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浣溪紗》有句:“人間有味是清歡。”

如果把這些言語只當成是蘇軾與王朝雲在惠州時互相共勉且在生活中體驗的證明,“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就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塵世哀嘆,而是《浮士德》中“多麼美呀,請你停留”的最高、最深、一瞬而永恆的滿足!

王朝雲對蘇軾忠敬如一

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年),蘇軾為杭州通判。一日,新任太守楊繪到任,前任太守陳襄擺宴接風。蘇軾與眾部屬官僚還有著名詞人張先等社會名流參與。宋代風氣,迎送之事,擺宴並有歌女佐席。就在這次歌舞助興中,蘇軾認識王朝雲並收她為侍女。

當時王朝雲11歲。紹聖三年(1096年)七月五日王朝雲口唸《金剛經》上的偈語逝世,年僅34歲。在這23年裡,她一直陪伴著蘇軾。此即所謂“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如一”

關於王朝雲的死,一般認為她自兒子天折後,傷神過度,以致身體虛弱成疾。到惠州後,則是水土不服,更經不起“瘴雨蠻風”的侵襲,終於得了瘟疫而身亡。

林語堂在其所寫的《蘇東坡傳》中猜測:因為他們住的是瘧疾蔓延的地區,王朝雲得的可能是瘧疾。時人筆記小說中記載,王朝雲的病是誤將蛇肉當海鮮食用,等到知道竟然是蛇肉時,她不停地嘔吐而引起的,最後一病不起。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一人一天吃下三百顆荔枝是誇張了,但與其說蘇軾是在寫荔枝誘人的美味,不如說是在告訴王朝雲和世人,有她的陪伴才使得飄離之人甘心在流放人的惠州“長作嶺南人”一這樣說卻一點也不過分。

因為文人總是寂寞的,參與政治的文人在失意時更是雪上加霜的落寞了。有一個可以盡情依偎的女人的懷抱,那溫暖足夠抵消寂寞帶來的伶仃和清苦。有一個解語花一樣的紅顏知己,反而讓失意的境況增添了人生難得的意義。共患難中相濡以沫、生死與共這是人生經歷中最難得的感情,也是真愛。

可惜的是:心中鬱郁的王朝雲並沒有蘇軾的達觀,卻只是分擔其苦。“憐香惜玉”的紳士和現代“好男人”雖然不會指責蘇軾,(林語堂說:“一提到蘇東坡,中國人總是親切而溫暖地會心一笑。”)但還是會哀嘆一聲,說:她代蘇軾死了,

用“忠敬”二字來表達23年“如一”的知己情緣,這是特定在大宋一代的歷史背景下,現代以“相濡以沫、生死與共”來理解應該更準確、貼切!

按照王朝雲的心願,蘇軾把她安葬在西湖邊的小山東南麓棲禪寺大聖塔下一片蒼翠的松樹林裡。他二人共同開闢的放生池,就在下面。

芳魂一縷,舉目下望,也可稍得慰藉。慕是一座椅子形的石墓,基碑上刻著:“蘇文忠公侍妾王氏朝雲之墓”。墳墓後,山溪落下瀑布,水流人湖中。墳墓兩側,山坡分數條崗稜自高而下,猶如衣裳的折紋。

蘇軾曾在墓旁亭上親題“六如”二字。一路波折和一己生命都將至盡頭的蘇軾對世人皆受色、聲、香、味、觸、法之六塵矇蔽難免感觸頗深,而在寺院的氛圍裡,置身六株古榕濃陰之下,六塵便被遮隔。所以“六榕”與“六如”一樣,皆是喜歡談佛說禪的蘇軾在闡明佛理深意,也是竭心對王朝雲的記念。

九百多年後的今天,可以看見六榕寺的廳內有白色玉石所鑄蘇軾塑像。東坡衣袂飄然,神態若仙,立在刻有“六榕”二字的石基上,石基背面刻著燙金字型的《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此後不到一年,蘇軾就隨知己去了。

正如王朝雲臨終時誦《金剛經》解佛理渡魂靈一樣,蘇軾明白塵埃落定後的天高雲淡,留下禪語“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讓後來人在“高山流水”之外對知己的虔誠夢多出一份“痛”與“快”都深人骨髓的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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