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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一個人的晚上,夜色美麗,月光流淌

夜晚最適合安靜。

尤其是一個人的安靜。

兩個人不是不可以安靜,而是兩個人能同時安靜的可能性,實在並非那麼高。

所以,倘能有那麼一個時候,一個人,在一個月色美麗的晚上,不要浪費。

請靜下來,更靜下來。

如同晁補之在《摸魚兒》中描述的那般,無人獨舞:

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東皋嘉雨新痕漲,沙嘴鷺來鷗聚。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無人獨舞。任翠幄張天,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

青綾被,莫憶金閨獨步。儒冠曾把身誤。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便似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恐遲暮。

一、無人

罷職後,晁補之在故里東山葺東皋歸來園。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陶淵明在《歸去來兮辭》中的呼喚與嘆息,顯然常常觸動過晁補之。

只不過,和陶公的自免去職不同,晁補之的歸隱田園屬於被動式,形勢所迫,不得不為。

主動也好,被動也好,山川田園,都一樣擁抱了他們。

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東皋嘉雨新痕漲,沙嘴鷺來鷗聚。

功夫負不負有心人可能會有爭議,但土地不負辛勤耕耘的人,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陂塘楊柳,沙嘴野鳥,曾經的荒蕪,轉眼間,就可以在人的勞作下,變得生機盎然。

如同人懷著渴望奔赴田園,田園也一直敞開懷抱,等待有心歸來的人。

歸來,歸來。

陶淵明聽見了。

歸來,歸來。

晁補之也聽見了。

時光的流轉向來無聲無息,但在田園,卻處處能看到時光的印跡。

楊柳黃了又綠,鷗鷺去了又來。

它們都踩著時光的節拍,不早也不晚,不疾也不徐。

田園中的紅紅綠綠鶯鶯燕燕,如此美妙,又如此和諧。

春時好,夏時好。

雨時好,晴時好。

晝時好,夜時好。

一切,都剛剛好。

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

夜色是仁慈的,它看見人白晝所有的忙碌,於是悄悄地來了。

還帶來了如紗如霧的滿地月華。

氤氳在田園間,流瀉在陂塘沙嘴。

無人獨舞。任翠幄張天,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

這般夜晚,這般月色。

翠幄,還有柔茵。

一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二、莫憶

記憶是美好的。

因為記憶,一個人才會成為他自己,而不是任何一個人。

青綾被,莫憶金閨獨步。

莫憶不是不去回憶,而是怕去回憶。

儒冠曾把身誤。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

邵平是秦朝東陵侯,秦亡後,邵平一朝風雲人物,隱沒在田園間,成了瓜農。

不管是儒冠曾把身誤也好,還是弓刀千騎成何事也好,包括引用典故中的邵平,所有這些,都是晁補之對自己過往人生的評估。

既然是評估,少不了往日一幕幕的重新浮現。

所以,前面說莫憶,後面卻又在這裡浮想聯翩,回憶起曾經種種,晁補之所要展現的,不單是當事人這種矛盾的心情,更是一聲嘆息。

莫憶,因此無法從字面上去直接解讀,而有了更深一步究的可能。

說怕去回憶也好,說往事不提也罷也好,重要的不是真的不憶,而是論及往昔的複雜感受。

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

歲月不饒人,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青絲成白髮,功名在哪裡?

便似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恐遲暮。

東漢名將班超出使西域,立下功勳,受封為侯,但其從塞外歸來時已是暮年,壽高年邁七十有餘,不久便作古而去。

他晁補之比之班超,又能怎樣,就算有東山再起之日,但人生苦短,他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嗎?

歸計恐遲暮,一個“恐”字,但道盡主人公的萬千辛酸。

前方果然隱隱有希望閃現,但這希望的存在,卻如此飄搖,充滿了種種不確定性。

與其說晁補之在恐懼希望的不確定性,恐懼時光不待人,不如說他真正恐懼的,是自己一事無成的人生。

可是,人生,誰能說有成,就一定可以有成的呢?

結語

《摸魚兒》中的晁補之,一方面享受著隱居田園的樂趣,一方面又無法完全放下曾經的抱負,因而心事重重。

正如清冷月色下他獨舞的身影,美則美,卻依然擺不開幾許遲疑,幾多悵然。

一川夜月光流渚。

月光是柔和的,亦是明亮的。

可不管月色如何柔和明亮,總有一些角落,存在著暗影。

這世界便是如此,有光明,就有黑暗。

晁補之的人生暗影,何時才會消去,他又何時才能表裡俱澄澈,素月分輝,明河共影,真正享受屬於一個人的天廣地寬,答案無人知曉。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個人的晚上,夜色依舊是美麗的,月光,也依舊會繼續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