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小村人的飲水

來自每天的晨光裡

來自轆轤搖出的歌聲裡

甚至來自夏天的灘地裡

在灘地裡踩出一個腳窩

就能滲過來清澈的河水

村民們渴了

折一根麥秸稈作吸管

這就是那時候的雪碧

或者在冬日裡

用鍬把敲斷茅簷的冰稜

用臉盆舀來院裡的積雪

融化冰雪為清新甘冽純潔

就勝過今天的一切飲品

能讓人終身回味

◇

古寺中學有一座高高的水塔

塔裡的深井水蒸熟黑窩窩後

含著濃重的鹼味

泛著淡淡的黃色

含著點苦澀

盪漾在鍋底

這就是學生們的飲料

如果被先到的同學分完

只好從大瓦缸底舀來渾水

就著窩窩頭

咀嚼成一團失落

和著憂愁滋味

嚥下去

◇

工作在小城

有了真正的自來水

自備了水杯

伸到飲水機

汩汩流淌的清水

每天同一曲調

那健康純淨的水

帶著單調 平淡

一同注到杯子裡

如同機械的生活

無色無味

不如學校的蒸饃水

含著奮鬥的能量

不如河灘的湧泉

映著豐收的希望

更不如小村轆轤的歌聲

有晨鳥的伴奏

一瓢暢飲

神清氣爽

毛蛋 毛蛋 豆漿 豆漿

麻辣兔肉 五香花生

水煎包 丸子湯

每天衝擊耳膜的叫賣聲

此起彼伏

在小城的大街小巷

晨昏相伴

彷彿天籟

◇

這些故鄉的美食

有的至今也沒有嘗過

但那熟悉的叫賣聲

卻已日漸稀落

綜合商業體的崛起

匯聚了密密的人頭

從頭顱裡發出的喧嚷

掩住了昨日的叫賣歌謠

剩下淡淡的記憶

那各具風格的叫賣聲

僅唱於群聊的話題裡

◇

一個夏日的傍晚

火燒雲塗紅天邊

遠離老城的河畔

寬闊的十字街頭

忽然傳來了那熟悉的叫賣聲

五香兔肉

這一聲猶如按下時光的播放鍵

讓落滿灰塵的唱片

在我的記憶力旋轉

又如翻開了封存的相簿

舊時歲月

從前的街巷

熟悉的鄰里

熙攘的顧客

融成一片

◇

這叫賣是一曲銘刻於心的戀歌

能激盪出青春的情懷

不為口腹食慾

不為人生履歷

只為那一縷鄉愁的芬芳

只為那一顆匠心的光芒

定位一個個攤位的興旺

我要拿起注滿深情的筆

記錄這世上最為動聽的歌

讓它能永久傳唱

四十多年前小村生活的時候

極少有人專門去散步

田野勞作之後

煤油燈下的晚飯之後

就匆匆邁進了夢鄉

只有一位退伍的大哥

飯後散步早晨跑步

他成了被譏諷的物件

◇

到小城居住以後

飯後散步成了我的習慣

從東頭走到西頭

從路北轉到路南

小城是擴大的村莊

可數的幾條街上

散步的熟人互相打著招呼

隨處可見

◇

開放了

如同春風吹綠的森林

來自四面八方的人群

如萬鳥聚棲

小城人頭攢動

散步的身影匆匆

擦肩而過的

都是生疏的面孔

◇

街道拓寬了

街邊矗起一幢幢高樓

綠化帶花團錦簇

遊園隨處有

廊道互聯通

散步不必在街上

迎面不再是熟人

◇

故鄉小村也改造為城市社群了

鄉親們已經習慣飯後河畔散步

走在摩肩接踵的散步隊伍前頭的

依然是那位退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