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惡人，也沒有無辜之人。/《無罪之最》
太久沒有好看的懸疑片了，幸虧還有剛播出不久的網飛迷你劇《無罪之最》，為懸疑推理這個細分題材找回了一點尊嚴。
我們當然還記得，這位西班牙著名導演奧里奧爾·保羅在獻上《看不見的客人》中女律師揭面一幕時，帶來的意外和回味。
因此，這次改編自懸疑大師哈蘭·科本同名原著，由《看不見的客人》原班男女主演打造的更大體量的劇集，必定更加值得想象。
反轉之最。/《看不見的客人》
全員惡人、逐集反轉，直到故事的最後三分鐘依然沒有放棄再來一轉，是《無罪之最》播出之初留給觀眾最直觀的印象，但卻還不是這部劇最成功的地方。
與《看不見的客人》相比，本劇的觀影快感不在於羅生門事件的反覆抽絲或是驚天逆轉，而是透過強大多線敘事的能力、毫無關聯的細節，編織成一直缺點什麼的圖譜，直到最終講回了同一個故事裡。
《無罪之最》是那種你願意去看第二遍的懸疑片，保羅把現代電視劇拍成了莎士比亞。
據說男主角的扮演者馬里奧·卡薩斯，也是保羅劇集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在這裡，懸疑作為一種手段，通往的是對人物複雜性的再三拷問，是去理解每一次友情與背叛、過去與現在、愛與仇恨的中間地帶。
導演奧里奧爾·保羅早就被中國影迷冠以“反轉王”的名號，不過這位憑藉一己之力將西班牙懸疑電影帶上國際一流水平的創作者，顯然想在反轉之上，再加一點沉重的東西。
《無罪之最》就是他交出的新嘗試。
四年前，你是一個擁有無限可能的法律系學生，但因為在酒吧的偶然推搡，讓丹尼意外死亡。
你的未來，也跟著消失了。
之後，獄友的命案、雙親和哥哥的離世，就像是一連串你失敗人生的主題再現。
終於，當你的愛情和事業走向正軌，你以為自己可以重新開始時，妻子奧利維亞一趟莫名其妙的出差、陌生男子用她的手機發來的影片，再次讓一切跌入深淵。
“你叫馬特奧·維達爾，大家都叫你馬特。”
從一段以第二人稱開始敘述的人物小傳，奇幻、莫名又無法掙脫的經歷就開始了。
一路上，男主角馬特承擔著劇集中那個時時刻刻摸不著頭腦又險象環生的工具人。
阿姨，這次我又殺了你家兒子。
“丹尼。”死者丹尼的媽媽如此稱呼馬特。“你想要回柏林嗎，媽媽？”馬特說。
誰？！劇集播到這裡不過18分鐘，錯亂的關係讓觀眾們拍著腦袋。
之後，拿走妻子手機的陌生男子伊拜·塞斯用“你妻子奧利維亞最深的秘密”作為誘餌，在前面牽著你走，後有光頭大叔開著汽車撞了過來，並用槍指著你的腦袋給了你一發空槍。
在伊拜·塞斯的威脅下，在嫂子家落腳的你，在門鈴響起之後，緩緩打開了家裡的門。
到此，懸疑的節奏被完全帶了起來。
這都是誰？
另一條支線中，幼年時經歷警察父親自殺的女孩洛雷娜，終於也成為了一名警探。她開始調查一起修女墜樓事件，並發現修女的身份並沒有這麼簡單，在此之前她竟是成人會所“愛帕拉所之星”所有者阿尼瓦爾的情人。
隨著調查的深入，洛雷娜面臨的困難不僅來自千頭萬緒卻無從突破的迷局，警局內部的特罪科也有人開始施壓，以她的警察生涯作砝碼，讓她退出這場調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洛雷娜發現，在修女墜樓前的一個星期，有一通與座機的電話不在修女的日常活動之列，她便按響了這處住宅的門鈴，開門的就是剛剛結束通話威脅電話的男主角馬特。
開門的一瞬間，你以為所有的線索就要相遇了，但其實，馬特和洛雷娜這兩位開篇著重描寫的人物，是僅有的兩個遊離在多重謎團之外的中立角色。
整部劇看似煙霧繚繞，其實也在不斷迴應著同一個主題：當過去找上門來的時候，還有沒有可能開啟新的人生？
在不同角色的選擇中，妻子奧利維亞之前隱瞞了自己真實身份的整個過往，使得修女和丈夫馬特陷入危難；會所的頭牌女郎吉米沉湎於與奧利維亞的感情和她的背叛，讓仇恨成為活下去的動力；特罪科的警探最不值得同情，但他走上不歸路的初衷也是為保全家庭而不惜代價掩藏自己的罪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面對種種不能改變、不想回望的過去時，基於秘密之上的向左或者向右，都顯得有理有據，顯得何其無辜，卻也難辭其咎。
本劇的原名“無辜者”或許更能直白地表達這個主題。全員無罪，但手染鮮血；全員惡人，又都有何辜？
能夠合理地讓這樣複雜的設定自圓其說，本身就是高超的表演了。
這張老照片，讓警探洛雷娜串起了全劇的關鍵。
作為懸疑片，這部劇無意給出“正確的”價值判斷，反而將面對非常情境之下不同角色的選擇，作為懸疑的一種動力。
那些過去走過的路，就是解開眼前迷霧的拼圖。
有人因此覺得，本劇難以和《看不見的客人》的驚天反轉相提並論。從觀影體驗來說，這樣的評價不算偏頗。
導演奧里奧爾·保羅的代表作《看不見的客人》《女屍謎案》等，劇本極其工整巧妙，以“誰是兇手”或者相關問題的變體，從頭到尾牽引著觀眾的注意力，反轉的精彩也主要源於，觀眾發現自己對兇手或組局者竟然視而不見的意外。
沒有細節是多餘的。/《女屍謎案》
再比如2019年在中國上映的《海市蜃樓》，推理之外還加上了時空對話、平行空間的科幻元素，在120多分鐘的時間裡，比其他電影多繞了三生三世的彎，還兼顧著愛與選擇的核心。
這部《蝴蝶效應》+《恐怖遊輪》+《彗星來的那一夜》，也值得推薦。/《海市蜃樓》
與這些圍繞同一（系列）事件、有限角色、集中描摹和層層反轉的前作不同，《無罪之最》的初衷就是希望在天羅地網的草蛇灰線中，讓你感受到溫和轉折的真實合理，但又因為處處透著對觀影者的詰問，依然讓人抓心撓肝。
從這一點上來說，導演已經成功了。如果說二刷以上其他電影是瞭解結局之後去覆盤細節的話，《無罪之最》就是會為了劇情本身而去重新回味的作品。
在這部沒有華麗案件需要偵破的劇中，每個人不能說的秘密編織成了那個一直吸引你的“麥高芬”，不斷地接近真相。
真相總是殘忍又動人。
對很多懸疑電影來說，人物是否立體不是關鍵，但剛好相反的是，《無罪之最》的“麥高芬”能夠成立，就是這些有血有肉的人物，特別是女性人物，支撐起來的。
在這樣一個全員惡人的氛圍中，當奧利維亞、“修女”艾瑪和吉米的過去，被設定在一個弱肉強食、毫無規則的成人會所，不論是出於生存競爭還是自我保護，利用和背叛都是如此稀鬆尋常。
但作者就是透過這三位女性之間鼓勵取暖下的瀕死重生、危機來臨時的轉身自保、互相保護時的自我犧牲、面對背叛時的絕情和寬容，毫不做作地展現了真實的軟弱和真實的力量。
深淵之中，依然選擇幫助更弱小的人。
同樣地，當男主角馬特陷入層層圈套、背上多起命案的時候，是他的好友兼工作夥伴佐伊，因為友誼而不斷提供技術和智力支援，是丹尼的媽媽索菲婭用愛和包容，讓他重新面對自己的人生。
更別提教科書級別的獨立女性警探洛雷娜，不僅僅對抗著人生中的意外，還能夠直面官僚部門早已腐爛的系統性挑戰。
你需要透過每一次選擇，來一次又一次地成為警察。
在一部懸疑片中，這不是什麼完成立意拔高的路數，而是人物在當下，最自然而勇敢的選擇。
大家在影評裡盛讚該片中女性互助的力量，這確實是錦上添花，但反過來也證明了，懸疑作為一種狀態，不一定只有燒腦，或許也是尋找自己的過程。
對於奧里奧爾·保羅的這種嘗試，無論你是否買賬，都得承認，他已經從《女屍謎案》時的懸疑新人導演成長為標杆人物。
說他以一己之力將西班牙懸疑電影提高到國際一流水平，也不完全是溢美之詞。
中國影迷告訴導演，他的亂髮和他的劇情一樣複雜。
保羅曾表示，在西班牙有這樣一種說法，幸福的導演拍懸疑片，痛苦的導演拍喜劇片。
對於從小視柯南道爾和阿加莎為偶像的保羅來說，從懸疑愛好者到一流的懸疑導演和編劇，甚至將自己的經歷和疑問融入作品中，幸福不言而喻。
可他還說，希望透過電影“不斷接近、探索人性的苦難”。
不論是以復仇為主題的《女屍謎案》、以愛為主題的《海市蜃樓》，還是伸張正義的《看不見的客人》和此次《無罪之最》對過去和秘密的追問，全都是在這一理念下的堅持。
你不願面對的過去，到底有多重要？
“我不喜歡人們去看電影只是想著‘讓我看看發生了什麼’，我喜歡觀眾時刻保持注意力，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保羅曾在接受採訪時這樣說。
懸疑電影的特殊性為這樣的野心提供了基礎，但要真正讓觀眾認可你對人性苦難的追問，光有過山車式的反轉，是靠不住的。
《無罪之最》的完成度已經相對較高，但仍有不少細節被觀眾詬病。最集中的一點，就是全劇完結之時，男主角馬特那個可有可無的反轉。
在對馬特是否是個偽善的殺人犯顛來倒去考察了八集，在有組織的跨國驚天未成年少女性侵懸案都偵破了之後，再用兩個鏡頭來複盤馬特介於失控與失手之間的掙扎，對於劇集來說，可能真的沒那麼大意義。
所以，反轉之所以引人入勝，最巧妙的平衡在於：反轉是剋制的，而故事是動人的。
愛與希望還是永遠的母題。
《無罪之最》依然瑕不掩瑜，它在中國市場上的吸引力，甚至讓我們對懸疑領域的成長有了更多的期待。
根據電影情報處整理的五年內國內公映的懸疑型別片統計，3億-5億票房的懸疑片已經名列前茅。這與一般商業片相比，依然大有空間。
近年來，迷霧劇場的口碑和劇本殺的狂熱，都訴說著懸疑的魅力。
看過太多爆米花電影和瑪麗蘇偶像劇的人們，早就倦怠了。於是，這種預先設立了質量門檻，覆蓋人性全部切面的題材，就會被越來越多地看見。
就像《無罪之最》的海報那樣，代表正義與罪惡的手槍、陰謀與生活的手機、證據與勒索的錄影帶、愛與欺騙的項鍊，合在一起，才是懸疑藝術對生活的致敬。
《周衝專訪奧里奧爾·保羅：他有多複雜，就有多深情 》2019-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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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荷西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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