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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東方甄選近期爭議談起:為什麼農民賺不了錢

不久前,辛巴因公開質疑東方甄選引發網友關注。辛巴在某場直播中表示,一根玉米的成本價7毛錢左右,而某甄選把價格賣到了6塊錢一根,利潤高達40%。辛巴怒斥東方甄選“還穀賤傷農,喪良心。”

東方甄選主播董宇輝迴應辛巴,我們也想讓農民多掙錢,但如果只想讓農民掙錢,這個商品就不會掙錢。如果沒有中間商,誰去收購玉米?沒有廠商包裝、運輸、售後,誰把玉米賣出去?

辛巴聞訊道歉,透過熱點事件博出位的目的就此達成。

到此,這起事件就該畫一個句號了。

然而,對於長期研究中國三農問題的從業者,此事遠沒有結束,由東方甄選&辛巴這起口水戰背後折射出一個深層次、並且被反覆討論了多年的問題:為什麼農民辛辛苦苦種植的農產品,賣不出一個好價格?或者,即便賣出一個好價格,農民收入為什麼也沒有顯著提升?

我們先來看兩張圖。

這是我在下沉市場走訪時拍攝的圖片。在一片茂密的棗林裡,落滿了成熟的紅棗。第二年,我又來到這個地方,目睹了類似的情景。我把這兩張圖片拼在一起,陷入沉思:為什麼農民寧願讓紅棗爛在地裡,也不願意出售獲利?

我走進農戶家裡,住了一段時間,瞭解了一些情況。綜合起來得到了一個浮於表面的答案:要想把紅棗賣到消費者手裡,中間所有的流程加起來,所付出的成本要遠超過紅棗種植成本。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組織參與進來,農民可能會陷入越賣越虧的泥潭。

的確,以電商銷售紅棗為例,這其中最少涉及到種植、採摘、包裝環節,還有電商上架、營銷、訂單環節,還有物流運輸環節。每個環節都需要分利潤,而且很多大環節又會切分為諸多子環節。在山西農村5毛錢收的紅棗,哪怕在北京的超市賣到10元錢,都不會有太多利潤。

那麼,造成“農民寧願讓紅棗爛在地裡也不出售”現狀的深層次的原因是什麼?按照費孝通理論來講,就是佔有新知識的群體沒有直接使用知識,而需要這種知識的群體又沒有機會獲得知識。要使變革力量在村中起作用,中間必須有一座橋樑,這是重要的。

在新經濟時代,農民保留了成百上千年的種植習慣,卻沒有具備與時代需求相匹配的知識。我在走訪的時候瞭解到,相當一部分紅棗生產重鎮,有知識的年輕人大多進城務工、就業,他們佔用新知識卻沒有使用新知識。反觀留在村裡的老弱婦幼,需要新知識又沒有機會或者沒有能力獲得知識。我曾經在一個村裡走訪網際網路普及情況,看到很多老年人還在用功能手機或者子女淘汰下來的舊手機,他們註定與新知識脫節。在村裡的很多人,不知道電子商務、網際網路、直播帶貨為何物,何談去使用?要期待留在村裡的這些人,把地裡的紅棗,經過一系列現代化的流通和資訊化手段賣出去,並且賣出一個好價格,何其之難?

知識的培育和接力也出現一些問題。我在各地農村走訪時還看到,很多小學校紛紛倒閉或者合併到鄉鎮上更大的學校,鎮上有能力的家庭又把小孩送到城裡讀書。這些人長大學成擁有知識後,有多少人會回來建設家鄉,進而應用他們所學知識,不得而知。

以上種種,足夠成為我們悲觀和躺平的藉口。然而,近年又出現一些變革的力量,這種變革的力量往往就是費孝通提到的“中間橋樑”。那麼這些變革最終多大程度會改變“農民寧願讓紅棗爛在地裡也不出售”的局面,我無法給出答案。我只能根據我的走訪,把這些變革的力量,列出來幾點。

1、政企合作開展培訓

為使留在鄉村的農民掌握與時代適應的新知識,近年各地政府和淘寶、拼多多、快手、京東、蘇寧易購等達成合作,開展了一系列培訓班、培訓計劃、學習班。

我在走訪時發現,這些培訓班有些是在各縣電子商務綜合服務中心展開,有些在村裡設立的活動場所進行,有些是在政府提供的場所展開。培訓所涉及到的費用一般不用農民承擔,有些地方是財政開支,有些地方是由上述網際網路平臺開支,有些地方二者兼有。

關於培訓和學習的內容,包括開設網店教程、直播帶貨工具使用、拍攝剪輯、營銷推廣、打包發貨等等。

2、鄉村振興和返鄉創業

鄉村振興已經提升為國家戰略,而鼓勵返鄉創業是鄉村振興最主要的抓手之一。返鄉創業就是讓那些佔有新知識的人回到農村,把知識應用到需要的地方。

我認識一個名為李本國的四川農民,他從大城市回到德陽老家,承包了300畝山地,創辦蜀錦匯家庭農場,動態僱傭數至數十位當地農民。李本國在大城市闖蕩多年,有知識、有見識,他把分散的土地集中化,並且把生產的李子、桃子進行品牌化升級,與此同時他認識到農產品“上鍊溯源”的價值,就接入了騰訊安心平臺。

經過幾項改革,局面就此開啟。他種植的水果不但銷量上來了,而且單價也高於市場平均水平,依然供不應求。

在這個過程中,李本國主要用了兩個新知識。一個是由分散到聚合,規模化才能品牌化升級;另一個是用區塊鏈技術實現生產經營全流程數字化,進而獲得消費者信任,讓消費者敢於閉著眼睛購買他的產品。

 3、農業合作社

農業合作社不是新概念,在舊社會就有。這兩年,又出現了很多新型的合作社,這些合作社有幾個特點:①合作社完全市場化運作模式,非政府所有,也不掛靠政府組織;②合作社裡有一個農業帶頭人,這個人掌握了新知識,有較高的群眾信服度和地方威望,同時是一位社會活動家;③合作社與時俱進,全面擁抱廣大網際網路平臺,利用新技術和新渠道,開啟銷路;④會根據市場變動,給農民一個合理兜底的價格,防止“穀賤傷農”,也防止“谷貴傷社”。

肖勇是一位種植羊肚菌的農民,他種植羊肚菌成功後,開始承擔起農業帶頭人的作用。從2021年開始,肖勇創新了一種合作形式:種子免費提供給周邊農民,同時給農民傳授相關技術,農民只需要提供土地和勞動力。然後,農民種植完成後,肖勇的公司進行回購羊肚菌(收購價格根據市場波動,但不完全隨市場波動)。透過這種方式,農民每畝投入只需要2000元,而且不要操心市場和銷路,大大降低風險。這種創新合作,激發了周圍鄉民的致富積極性,紛紛和肖勇合作。肖勇告訴我,這種模式推行後,帶動了100多戶農民參與,2021年合作農戶加起來創造了大約1000萬產值。

我沒發現肖勇成立明確的合作社,但已經有了合作社的雛形,事實上行使了合作社的義務。

相比肖勇,來自盤錦的秀玲河蟹專業合作社,則更值得我們就現代合作社這種形式進行深入研究。秀玲河蟹專業合作社的創始人就是孫秀玲本人,她是一位說話嗓門極大、性格極開朗的大姐,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秀玲採取“合作社+基地+農戶”的養殖生產和經營管理模式,把幾十戶蟹農的河蟹進行了統一品牌包裝,採用線上+線下模式進行銷售。我去盤錦走訪的時候,秀玲合作社正在和拼多多平臺談合作,由於秀玲背後有幾十戶河蟹養殖戶,在和拼多多談合作時擁有了更大的底氣和議價權,能夠給蟹農爭取更多的合作利益。同樣,對於拼多多來說,找秀玲合作也很省事,避免了一家家談合作的麻煩,且可以給消費者提供規格和質量相對統一的河蟹(河蟹的質量由秀玲進行監督和挑選),贏得消費者信任。

當然,合作社模式並非完美無瑕。這種模式既可以給農民帶來價值,也可以“剝削”或者“捆住”農民,讓農民陷入系統裡。篇幅所限,這一維度我們暫時擱置。

4、基礎設施建設強化

要想讓農產品走出去,離不開“三路”建設,這三條路分別是道路、網路、腦路,前兩條是基礎設施,第三條路也將成為基礎設施。嚴格來說,我們上文提到的“政企合作開展培訓”就是“腦路”建設的一部分。

關於“三路”建設,我在過去的文章中闡述過很多次,這裡不再細表,感興趣的自行搜尋《丁道師:下沉市場的關鍵“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