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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逄觀星」創造美是人生一樂

2014年11月15日上午,我和同事盧昱在北大暢春園採訪了許淵衝先生。他給我們寫了一句話:“創造美是人生一樂。”回憶採訪場景,恍如昨日。我慶幸,不是君子,靠近了君子。今年6月17日,許淵衝先生在家看書學習至凌晨5點,7點40分安詳離世。創造美的老人悄然走了,我感到很惋惜。

採訪那天上午,許先生跟我們談翻譯,談學習,談人生閱歷,談創作體會,甚至還談到寫情書,思維敏捷,他身上灌注著“淵”的深邃,洋溢著“衝”的氣息。印象很深的是,他給我們講名字的出處,“淵衝”,取西晉文學家陸士衡《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賦詩》裡的“茂德淵衝,天姿玉裕”之意。許先生幽默地說,一介苦力的父親盼他成為博學之能士,居然盼成了。

長期的翻譯實踐使許淵衝體會到,譯文一定是譯者先“知之”、再“好之”、後“樂之”經過了三級跳的,跳到“樂”境,才能在“樂”中翻譯,感動讀者分享其樂。“樂”與“樂”是可以傳染,進而傳遞的。

許淵衝先生對叔本華“美是最高的善,創造美是最高階的樂趣”這一名言有更深理解,“如果能把一個國家創造的美,轉化成為全世界的美,那不是最高階的善,不是最高階的樂趣嗎?‘樂之’是翻譯的最高境界,是讀者對譯者的最高評價,是翻譯王國的桂冠。”創造美,如石子入湖,泛起一圈圈漣漪。先生說話,一句一句,彷彿在使勁紮根。七年過去,歲月不磨,言猶在耳。

創造美如痴人登山,一步不能少,一步無法省,老老實實地往上、往前,痴痴地舉步,才能攀登到一定高度,直到山巔。攀登又累又苦又煩,把這種往上、往前的攀登,當成一樂,也就沖淡了甚至是化解了些許的苦、累、煩。許淵衝說:“在想象的望遠鏡之前,在回憶的顯微鏡之下,生活就會發出肉眼看不見的奇光異彩。”

痴人之“樂”如斯!往前看是展望,望見了願景;往後看是回眸,回見到一個個抹不去的細節。無論前後,智者都能發現別樣的風景。小痴小樂,大痴大樂,無痴不樂。痴者仁壽。

有赤子之心,則有一“樂”。不記得他談過錢,只記得他喜歡吃泡麵,許夫人照君說這東西吃多了不好,他就反駁“我就要吃!”大學者,老小孩,赤子也。他還喜歡喝飲料,對溫可樂情有獨鍾。

他活得很自在,很簡單,住在80平方米的小三居中,粗糙的水泥地面、過時的傢俱、幾處剝落的牆皮,還有到處堆著的書籍。一直到耄耋之年,許淵衝仍然給自己制訂了“每天翻譯1000字”的工作計劃,真正達到了“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的境界。

許先生樂在習慣養成。“生活瑣事上養成的習慣越多,越能集中精力做大事。我在西南聯大時,就養成每天早上譯一首詩的習慣,一年就翻譯出《詩經》。現在也是一天翻譯一頁,一千字左右。這三十年來,堅持住,就有了100多本書。”

他引用孔子“狂者進取”的話給自己打氣。“我們中國人,就應該自信,就應該有點狂的精神。”“自豪使人進步,自卑使人落後”更是作為他的人生信條貼在書房的臥榻之上。

王蒙說,自己是“死不改悔”的樂天派,我覺得許先生也是。坐擁書齋,與賢者為伴,文字是他的兵將,他隨意調來調去。自在逍遙,自我傾吐,自得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