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據談話錄音整理）文末有彩蛋
王汝濱
：……這句話是歐陽江河解讀西川的詩《飲水》的時候說的，原句我不記得是什麼了，就是我對著這杯水，卻飲不了它，解不了我的渴，我寫詩，但是我解不了詩的渴，解決不了我想寫詩的這種抒發的衝動，我在尋找意義的時候寫詩，但寫詩的時候，寫詩突然又對我沒有意義了……水用什麼來解渴？火用什麼來取暖……
羅雨
：哎你說，按照平時那種思維方式呵，我有另外一種理解，就是水解不了水的渴，大部分常人思維就是水還會渴嗎？
王汝濱
：這就是一個矛盾修辭，就是這樣的……
羅雨
：然後，我就又想到另外一點，那是你以為它不會渴，但是它可能有一種自己的內在思維你壓根就不會知道，
王汝濱
：啊，對……
羅雨
：對對對，可能你只是自以為，實際上它可能……
王汝濱
：你以為水就不會渴嗎？其實人是命名了這個世界，那你把水叫做水，把人需要喝水叫做“渴”，那麼，水，它可能有一種情緒，是“渴”所不能表達的情緒，它怎麼去釋放……
羅雨
：所以就是所謂的你剛剛談到的所謂的意義，人賦予了它意義，所以它才有了這樣的一個東西，但是，它自身，誒……別了，別用水來做比喻，用人，我與你，假如說，你能夠給我解渴，但是……就是把水解渴這個東西挪到兩個人身上，這樣去理解，我覺得可能會不會還好理解一點……
王汝濱
：人，人生存在土地上，土地可以種出來莊稼，那麼，土地，怎麼生存？從這個角度來說，土地幹嘛還要生存，土地不是給我們的生存提供養分的嗎？土地不需要生存嗎？地球也是會被破壞的……嗯……這個，最好還是哲學化地去理解，最好是……
羅雨
：嗯，對對對，不能……
王汝濱
：最好不要用命名的方式，不要用我們習以為常的那種命名過的語言思維去解讀，所以詩歌裡面的妙處就在於這一點：我渴了，我要飲一杯水，但是這杯水我又飲不了，不能飲，我喝不了這杯水……你渴了你就喝水，為什麼你又飲不了？他要這樣說，我感覺我喝不了這杯水，我喝了這杯水，我感覺更渴……
羅雨
：那這樣子理解的話，你不能從生理意義上去解讀，就是說，你身體，可能本身有這個生理需求，但是，完了你精神上的渴卻是這杯水所無法解決的，就這麼理解不？
王汝濱
：淺顯了！
羅雨
：淺顯了啊？那我們今天晚上還吃晚飯不嘞？嘿哈哈哈哈
王汝濱
：再稍等我幾分鐘，我給你找下這首詩，我們把《飲水》這首詩說完之後，再把洛夫那首詩說完之後，我們，就做飯……（翻書）我靠，他可能把《飲水》這首詩從裡面剔除了，這本詩集裡沒有《飲水》……
羅雨
：百度一下不就好了……
王汝濱
：（翻書）算了，不找了，不講那個了，那個就是西川的一個詩學觀念，就是，詩是無法表達的，詩是寫不出來的，你在寫的時候，你就失敗了，你寫的就不是詩了，非詩！你是詩人，但是詩人寫不出來詩，他的一個詩學觀念就是：詩，不可寫，人的情緒，不可表達，一說就是錯嘛，嗯……反正大概是這樣一個意思。他對什麼是詩的一個詩學觀念的一個表達……
羅雨
：因為你這樣子，剛剛的解讀，就是跟我之前的理解，感受又是不一樣的，就是，詩，它總歸……哎呀，為什麼我總會跑到一個點上，就是，可能需要其他的東西賦予它意義，它才能呈現出這樣的一個……
王汝濱
：你的理解是要多元化的理解，它水不能飲，水不能解自己的渴，水又喝不了，水，越喝越渴，它表達的意思，其實，你在水那方面是那個意思，但是在詩歌，他對詩歌的見解這方面又是這樣的，就是——寫詩不夠過癮，寫詩解不了詩的癮，就是……
羅雨
：這個，我可能覺得我需要好好地看一下那個原文，我再理解一下，最好去讀一下……
王汝濱
：對，好好讀一下原詩……
…………
感動是亂世中的不治之症
時而春望時而秋興，時而寒顫時而悲吟
花的傷痛從蕊開始，淚
濺溼不了
淚中的火
恨，習慣無言
而且不是
別的任何暗喻或手勢所能表達
鳥雀啁啾只不過是一隻蟲子驚叫的回聲
驚叫其實無濟於事
心鎖早已灌了鉛
——洛夫《“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王汝濱
：這個……淚，濺溼不了淚中的火/恨，習慣無言/而且不是別的任何暗喻/或手勢所能表達……恨別鳥驚心……就是它無言了，無言，沒法表達這個東西，不是別的任何暗喻或手勢所能表達，他就是把恨的這個概念用這樣的說法去演繹出來，你不能用日常生活中我們表達情感的方式去表達了，我有多麼恨，我恨得……
羅雨
：恨得都無言了……
王汝濱
：恨得腸子都……臉都青了……我恨得這個咬牙切齒……就無法用這樣的方式去表達，所以他就說，阿……啊……說鳥的事兒去啦！不說人的事兒了——習慣無言/而且不是別的任何暗喻/或手勢所能表達……鳥雀啁啾/只不過是一隻蟲子/驚叫的回聲/驚叫其實無濟於事/心鎖早已灌滿鉛……他講的成了鳥和蟲子的關係了，其實，鳥兒跟這個事兒（戰亂、離別）一點關係都沒有，鳥跟這個什麼“恨”一點關係都沒有，是蟲子驚叫的回聲，它又無濟於事，反正你要被鳥吃嘛，呵呵
羅雨
：哈
王汝濱
：驚叫其實無濟於事，就是說，鳥兒這個事兒，呵呵，它解決不了人的……心鎖早已灌滿鉛，就是人已經非常非常沉重了……
羅雨
：其實我細細地想的時候，我發現，古詩和現代詩，它有一個很明顯的區分，就是，古詩很多時候將人的情感往他物上移，而現代詩的話，它反正，它會……
王汝濱
：現代詩也一樣啊……
羅雨
：它會更加地直接，或者說不那麼婉轉地去表達，透過其他的物來襯托，我這個人的情緒是怎麼樣的……
王汝濱
：會有的，現代詩也一樣的，很普遍的，這是一種表現手法，寫物嘛，表達情感，因為你寫人，那些詞已經用爛了，那你只好寫他物了，去寫一隻蚊子的傷感，蚊子傷感個毛線啊，那你，詩人要這樣寫的時候呢，那你會考慮到這個詩人是不是心情挺鬱悶的，百無聊賴地，在思念，或者是怎樣的……他對著這隻蚊子在發牢騷……那現代詩也是有很多這樣寫的……就這麼多了，要吃飯不？我們還是把那個《飲水》找出來給讀一下……
羅雨
：西川的麼
王汝濱
：嗯……
小彩蛋——
飲水。mp3
飲水。mp3
02：28
來自我們的人間
作者：西川
朗讀：王汝濱
飲 水
——西川
我在涼爽的秋天夜晚飲水
不是出於需要，而是出於可能
一杯清涼的水
流遍我的全身，整個的我
像水一樣流遍大地
一杯清涼的水猶如一種召喚
多麼遙遠，遠過
太陽系裡最晦暗的星辰
在這涼爽的秋天夜晚
一杯清涼的水使我口渴
多年以來我習慣於接受
生活的賜予太豐富了
有時像海水一樣，不能喝
但是在這涼爽的秋天夜晚
我可以飲下泥沙、鑽石和星辰
探向水槽的馬頭
在水面停住，沉入水池的小鳥
被水所吸收
我像它們一樣飲水
我重複的是一個古老的行為
回溯上億年的時光
沒有一場風暴經久不息
寧靜遠為深刻
像這水；我飲下的是永恆——
水是生命，也是智慧
王汝濱，原名王利兵，品牌策劃，
詩人，著有詩集《我酒杯倒傾》。
羅雨，原名羅娟紅，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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